李西来大笑出声,单手抱住翠翠,大步走到霍廷恩面前。
霍廷恩强自冷笑,李西来摸摸他脸颊,面上笑容好似安慰。
安慰这孩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霍廷恩见那笑容,一时怔住,心中不由涌出一丝悔意,泪水也在眼眶中打转。
李西来笑了笑,摸了摸霍廷恩手臂,霍廷恩身子一抖,心底寒意驱散悔意。
后三指归掌,李西来大拇指与食指作圆,挑起霍廷恩手上一小块皮肉。
“太大了。”李西来一笑,遂只捏住一丁点皮肉,大概一个指甲缝那般大小。
李西来缓缓使力。“如何?”霍廷恩牙齿咬的‘咯咯’响。
灿然一笑,力道骤然变大,再松开手时,印下一个小小的,漂亮的月牙,霍廷恩不禁痛哼一声。
“大师兄。”陈真不忍道。翠翠也揽住他脖子,一个劲摇头。
“你小子倒是硬气,让我找找那个地方最痛。”李西来一想,便想到人中,上唇之上与鼻孔之下,交汇的那块皮肤,最是疼痛。
陈真一听大惊,还要再说,李西来怒斥。“你懂个屁,再说一句,打断你的腿!”陈真再不敢求情。
“大师兄,会被爹爹打的。”翠翠不断摇头,头上乌发轻擦过李西来下巴,让他一时理智许多。
李西来目光冷冷,一时竟是生出杀光除翠翠之外众人的想法。
按捺住这可怕的杀意,李西来又笑了。
他右手抱住翠翠,左手拎起霍廷恩,提他到洗澡房门前,一脚便踹进去,旋即拉上门,使木棍卡住。
招招手,陈真过来。“你去给我买几条蛇回来。”陈真一惊,但不敢违抗,乖乖去了。
翠翠还在劝李西来。“不可能,我必不饶他!”
翠翠哭着哭着,趴在李西来肩头睡着了。
不久,陈真赶回,憨憨把装蛇的袋子递到李西来手里,打开一看,这次倒是李西来一惊。
“你这小子,给我买条银环蛇回来,我服了。”李西来无奈扶额。
“大师兄,这个漂亮,看起来也软软的。”陈真不得其解,他目光中满是善意。
在菜市场时,其他的蛇,都是十分精神,唯有这条漂亮的蛇,软趴趴的,应该对霍廷恩不会造成太大威胁。
“这他妈四十八节,咬霍廷恩一口,这小子等不到师傅回来就嗝屁了,你再去,买几条菜花蛇回来。”
陈真怛然失色,险些犯下大错,忙回了菜市场,提了好几条菜花蛇回来,李西来满意点头,便开门。
“怎么,怕了?你给我等着!”黑暗中,霍廷恩冷声道。
李西来懒得理,一抽蛇袋,四条菜花蛇在黑暗中吐起信子,发出‘嘶嘶’声。
“混蛋,你扔了什么东西进来!”霍廷恩大急,目不能视的黑暗中,多了些未知的人,带给霍廷恩深深的恐惧,而当他感觉到是一种滑滑的,长长的恶心东西后,洗澡房中响起恐呼声。
“还敢骂我混蛋,咱们走吧。”李西来捂着翠翠耳朵,陈真不敢多说,两人慢悠悠进了后院小厅。
带翠翠去房中睡下,李西来两人又来到小厅,那丫鬟小花,和刘老婆子也来了。
小花战战兢兢地的问。“你们这些外人对少爷做了什么?”
李西来目光一变。“你一个小小的丫鬟,竟敢帮着霍廷恩欺负翠翠,谁给你的胆子?”
小花面色一红,夫人去世后,一直是她照顾霍廷恩。
“小花,你怎么敢跟李公子这么说话?纵然少爷跟你行了事,可那又怎样?你还是个丫鬟,连妾都算不上,而李公子是老爷的弟子,你这是什么口气?”刘婆婆不悦道。
李西来听得心中大奇,不仅是因为霍廷恩小小年纪,和个大了十多岁的丫鬟行事,更因为刘婆婆怎么这么突兀,居然维护起他来了?
陈真思维十分敏锐。“刘婆婆,他跟三师弟行了什么事?”刘婆婆见李西来一脸了然,而陈真还傻傻发问,便拖推道:“陈公子,这事你大了就懂,老婆子不便说,不过你想早知道,问李公子也行。”
说罢刘婆婆朝李西来眨眨眼睛,李西来心中千万头野马飞奔而过,这老婆子什么意思?眨眼睛?
瞪了陈真一眼,陈真哪里敢问。
“你们下去吧,这事我会和师傅明说,你和霍廷恩的事,我也会一并告知!”
李西来不经意瞥了眼小花,哪只小花面上颜色瞬间变了。“求李公子开恩!”
“哼,还不快走,我耐心有限。”李西来不悦挥手。
小花面如死灰,木讷退下,大户人家的少爷,和丫鬟行事,本是再正常不过,但霍家不同,先有严令,禁止后人弟子过早行事,最少也得等到十五筋骨初成才可,霍廷恩现在才堪堪十二,行事时,更是十二未满,已是犯了祖宗规矩。
何况小花早已嫁做人妇,儿子都三岁多了,只怪她当初猪油蒙了心,见霍廷恩情绪低落,刻意引导之。
小花心中黯淡,是她不守妇道,想着霍廷恩长大,能够记着她,能让她做妾,比跟个卖青菜不知强出多少,但现在,算计成空。
小花默默回了房,收拾东西,偷偷摸摸离开了。
不久,老婆子偷偷来报,告知小花将走,是否要留下,李西来才懒得管这破事。
道了声刘婆婆细心,刘婆婆红光满面,喜形于色的下去了。
几近傍晚,霍元甲方回,但见他脸上有个狭长红痕,似乎是被兵器,又像是利爪所伤。
虽是受伤,霍元甲面上却满溢喜色,脚步轻快进了大厅,李西来两人来迎。
望了两人一眼,霍元甲笑容满面,陈真问道:“师傅,你受伤了?”
霍元甲笑道:“小伤,今日之人乃是外省小成高手,仅比为师差上一线。”
陈真定定点头。“那人能跟师傅比较,一定也很厉害。”
霍元甲道:“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对手,一双虎爪霸道凌厉,险些抓破为师眼珠子,不愧是小成。”
陈真奇道:“师傅,什么是小成?”
霍元甲摇头。“以后,你自然知道。”陈真便不多问,只是眼中十分渴望。
李西来旁听也点了点头,明劲分初期、中期、后期、巅峰,江湖上人喜欢叫初入明劲、小成、大成、巅峰,意思一样,只是叫法有些区别。
见李西来点头,霍元甲心中稍有错愕,也便释然,这孩子肯定懂。
目光一转,霍元甲讶异道:“怎么没见廷恩和翠翠?”
一听这话,陈真无声低下了头。
霍元甲见此,也知有事发生,便望向淡然的李西来:“西来?”
李西来躬身道:“师傅稍等。”便回翠翠房中,抱来还在酣睡的翠翠。
翠翠早已换好衣服,故以霍元甲不可能从表面上看出身痕迹,他疑惑的望着李西来。
“师傅请入内室。”
李西来表情凝重,霍元甲心中喜色一时消散大半,让陈真在外,两人一同进了内室。
霍元甲还待开口,李西来拉开翠翠后背的衣服,见到那几乎铺满背部的月牙,霍元甲面色瞬变。
翠翠似乎有些发冷,隐有醒来的预兆,李西来轻抚后背,翠翠温顺下来,又沉沉睡下。
将翠翠放到内室床上,李西来凝视默然不语的霍元甲。
房中落针可闻,良久,霍元甲叹息一声,喜色再无半分,他沉顿开口。“是廷恩做的?”
李西来无言点头,见到确认,霍元甲胸前急速起伏,似乎想以此缓解胸中之火。
李西来缓缓开口。“翠翠被关在后院洗澡房小黑屋,小花与其有染,偷偷走了!”
“什么?”一听‘有染’二字,霍元甲大惊失色。
“孽子,孽子啊!我本以为他资质愚钝,谁料小小年纪,竟徒废筑基之精!他人在哪里!”霍元甲双目赤红。
霍廷恩小时候,虽然表现很差,但霍元甲心中好歹有一分希望,只要霍廷恩够勤奋,未来未必到不了明劲。
直到他妻子死去,霍廷恩停滞不前,一丝进步也无,霍元甲只道他是沉浸悲痛,缓几个月就好。
谁知过去近年,霍廷恩如故,霍元甲心中希望一丝丝消磨。
今天,听到霍廷恩初阳年纪,便行龙凤之事,霍元甲心中本就薄弱的希望,彻底破灭。
他们不是官宦之家,乃是练武之家,元阳在身,练武才能勇猛精进,元阳一失,纵然成人也会受到影响,故以才会立下规矩,禁止家中后人弟子过早行事。
他霍元甲,也是二十有五,自知此生实难有进,才娶妻生子,为霍家延续香火。
现在的霍廷恩呢?资质本就不行,如今失了元阳,可以说这辈子是没指望了。
“关在洗澡房里。”
霍元甲闭目。“带他过来!”
李西来回身便走,陈真想要跟随。“不必,在这等着。”
一路走到后院,临近洗澡房时,缕缕血腥味飘散而来,李西来一耸鼻尖,脚步顿住。
“霍廷恩自寻短见?不会吧,那小子不像这么脆弱的人。”
遏制住心中疑惑,李西来撤掉木棍,推开门,条条月华注入,内里景象让李西来悚然一惊。
霍廷恩双手与口鼻中,满是鲜血,冰凉带着腥味的血腥味不断冲击着站在门口的李西来。
见人开门,霍廷恩冷笑站起,李西来这时才看清,霍廷恩身旁那四条拦腰咬断的菜花蛇。
蛇躯一颤一颤,未曾凝固的血液随着颤动,缓缓溢出,沾湿隐有咀嚼痕迹的断口。
李西来笑道:“嚯,不好意思,忘记给你送水来了,不过蛇血大补,好不好喝?”
霍廷恩厉叫一声,蛇血随着面皮震动落在地面,他两手直伸,痉挛的形,猩红的手,宛如厉鬼。
霍廷恩狂扑而上,李西来一脚踹飞。“你可省省吧,以后有你好受的。”
霍廷恩倒在墙角,右手狠狠攥住半截菜花蛇。
指尖指甲不甚划破皮肉,人血与蛇血一时相融。
“师傅见你,可要做好准备,我什么都说了。”李西来哈哈大笑。
霍廷恩忍痛站起,一步一步走出后院。
李西来凝视那背影,残酷一笑。“哈哈,你越变态,我就越兴奋呐!”
霍廷恩前脚进了房,李西来后脚跟进,霍元甲脚步一动,进了祖宗牌位房中,两人跟随,李西来在外等候,霍廷恩入内。
凝视列祖列宗牌位,霍元甲背负双手,朝身后霍廷恩冷冷吐出两字。“跪下。”
霍廷恩不甘望了眼那背影,缓缓跪下。
“霍元甲不孝,生出此等孽子,实在有愧于祖宗先辈!”霍元甲也跪下,注视祖宗牌位,哽咽出声。
霍廷恩嘴角噙着冷笑,却不出声。
霍元甲回身,望着低头跪下的霍廷恩,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憋在喉咙,一个字也无法说出来。
“孽子,你可知罪?是谁教你虐待你亲妹妹?又是谁教你泄了元精?”
霍元甲一边质问,同时重重一耳光,甩在霍廷恩脸上,霍廷恩半边脸当即高高鼓起。
霍元甲左右开弓,巴掌声不绝,霍廷恩一声不吭,默默承受。
片刻,霍廷恩脸已肿如窝瓜,视线也有些模糊不清。
霍元甲越打越是狂躁,平日和人比武时才会出现的杀意,不知不觉间浮现。
力道愈大,霍廷恩已是趴倒在地上,霍元甲还不罢休,竟是不知为何,使出霍家绝杀一拳。
霍廷恩哈哈大笑。“打死我吧!”
霍元甲身形剧震,拳势顿收,背过身躯,祖房内一时寂然。
唯有霍元甲脚下地面,出现一黄豆大小,呈一圈圆珠的形状,迥异于周围地板颜色的小小圆圈。
圆圈很小,黄豆大小。
良久,霍元甲叹了口气。“你可知错。”
霍廷恩复又跪下。“我知错。”
霍元甲听到这话,心湖中多少泛出些欣慰,但他并未回身。“好!一年之内,不准迈出霍家大门一步!”
闻言霍廷恩仿佛受到刺激。“你管我?”
霍元甲冷冷道:“我是你爹,怎么不管你?”
霍廷恩站起身,对着霍元甲背影狂笑不止。
“你管我?你管我!你以前没有管过我!现在凭什么管我?你生了我没有管我!又为什么要生我?”
霍元甲一听,无名之火暴起,他倏地回身,一巴掌直扇霍廷恩脸颊。
力道之大,使得霍廷恩身子凌空飞起,直接撞在祖房大门之上。
‘砰嘭。’霍廷恩落地,两颗牙齿随着一口血沫喷出,他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已经无力站起身。
霍元甲收回颤栗的右手。“将这孽子抬下去。”
霍廷恩被下人抬走,霍元甲于祖房内站定良久,今夜,他必不安然。
李西来在外头看着这一幕,心中越变态越兴奋的想法淡了许多,他走上来。“师傅,这样,是否……”
霍元甲闭目摇头。“还小,长大就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