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人抬头一望,不由顺着李西来的问题想下去,却得不到结果。
李西来笑了笑,“这第二伙人,我想你应该不想知道。”松人不是傻子,见李西来说的这般不明,第一时间想到是自己人的问题:“国内的人?你说。”
目光汇聚成线,李西来看到松人眼中潜藏的怒火,他即使不说,松人也会询问光子。
李西来轻描淡写吐出两个字。“鬼神。”
“什么!”
松人大惊失色,拍桌而起,茶杯跳高三寸,里头茶水溅湿矮桌,缓缓流淌下草席。
李西来双眼一眯,看来九鬼神流,在日本的势力,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恐怖的多。
“鬼神,鬼神!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他们难道不怕么?”松人似在自问。
李西来道:“就是九鬼神流,他们不知如何得知红会的人捉了光子,鬼神b1前去交涉,被我听见,他们似乎想要抢人,不是保护光子回国,而是和红会一样,想拿捏住光子,行使不可告人的目的!”
松人道:“你怎么听见的?”李西来笑道:“我自有我的方法,若无长处,焉何行这千里之遥?”
松人默然,李西来道:“后更有鬼神太龙,幸好张英合出面,摆平那人。”
松人面上沉黑不见,微有些泛白。“太龙,半年前,还与我共论茶道。”李西来见此,粲然一笑。
“这两拨人,正是罪魁祸首!”李西来掷地有声。
厅内寂然无声,李西来小口饮茶,片刻。“这些人,还不知自己犯了何罪?红会一方,定有报偿!”
李西来目露凶光,或许现在他还做不到,但总有一天,红会会毁在他手里。
因为他们瞎了眼,做了错事,就会遭到灭绝的惩罚!
松人抬头望了眼意气风发的李西来,轻笑一声,又摇了摇头。
九鬼神流,自日本是个渔村时,便已出现传承,它们分量之重,即使是天皇,也动之不得。
“如何?”李西来自然不知,他望着松人,意思不言而喻,他想让松人叫九鬼神流付出代价!
松人叫人换茶,李西来点点头,不再多问。
两杯茶间,气氛恢复和睦,方才的事,仿佛未曾发生一般,松人对李西来,好感顿生。
“李小弟,我并不是个迂腐的父亲,你为了光子受过的苦楚……”李西来挥手:“甘之若饴。”
松人道:“我不会阻止。”李西来笑了笑:“你想多了。”
松人笑道:“这里鱼龙混杂,青天白日乌云不散,李小弟你既然无父无母,不如一同回国,我想光子一定会很高兴。”松人一番好意,意在拯救李西来于水火之中,同样还体贴为他创造环境。
想必过个几年,两方不出问题的话,李西来将是山田家的女婿。
松人不是那种野心勃勃之辈,他是个知足的人,李西来很在乎光子,他就很开心。
光子作为利益的筹码牺牲,那是松人不想看到的,他心里只希望光子过上普普通通的生活,那是他的愿望。
不然,七窍玲珑,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九年前,九鬼神流之主鬼神龙王有感天地异象,亲临之景,历历在目。
但松人拒绝了,龙王碍于樱凛背后的天皇,也没有强求,只是叹息七窍沾灰,玲珑蒙尘,
可真是那样吗?光子是七窍玲珑,就非得走那条路不可?
松人含笑注视李西来,良久,李西来摇头。
“哦?我能否冒昧一问,那光子在你心里,是个什么位置。”
这个问题,李西来早已想通,他灿然一笑,正想回答,内室却传来声音。“不要,我不要今天走。”
樱凛笑着劝道:“别担心了,你父亲我知道,他肯定会劝你的李哥哥一起走的。”
“他……不会跟我们走的。”
声音颇大,松人也听见,这时他再问李西来:“你也听到了,再过两个时辰,我们就该走了。”李西来点头。
见李西来面上毫无异色,松人也吃不准这小子的想法,难道是欲擒故纵,但那眼底深处的坦然却又不像。
喝完茶,吃了顿家常饭,席间四人缄口不言,山田夫妇眼神偶有交汇,李西来两人低头吃饭不语。
人去宅空。
李西来躺在栈木床上,旁边的桌上,有两套崭新的衣服,是两人下午定制,新衣上有个鹅黄色的香袋,也是两人挑好,明日拜会张守玄的礼物,
然而东西不变,只剩一人。
凝视手中淡青色香袋,李西来微有些出神,这是光子临走前给他的礼物,可惜他没有值得相送的东西。
宛如雨后天空般清新的色彩,点缀着朵朵淡粉的樱花,樱花呈飘落之姿,好似秋天万籁俱静,人去楼空的凄凉,却又隐喻秋后花落果结,收获之时的喜悦。
两颗小拇指般大小的明珠串在两头,在黑夜中散发着柔和的荧光,细细感受,仿佛还有几分肌肤的暖意。
深深一嗅,醉人的芬芳让李西来微一恍神,那是光子身上的香味,樱花盛开的芳香。
翌日,将枕边香袋与紫珠小心收好,李西来洗漱完毕,换好新衣,嘴角勾勒出几抹笑意,大步出了门。
一路走向形意门,人还未到,门也未见,精神抖擞的呼喝声传入耳中。
一排青年整齐站定,刻苦练功的画面,浮现于李西来脑海,再进几步,果不其然。
愈发靠近,有人来问,李西来报出张英合名号,那弟子瞬间收起轻视,神色恭敬,一溜小跑进去报信。
张英合带笑走出,那报信弟子跟在身后,面上带着惊愕神色,方才他一进去告知,正和周天霸一家吃早饭的张英合居然没让他领人进来,而是自己亲自来迎。
这种待遇,好似几天前他师傅周天霸,那时张英合前来拜会,吃中饭的周天霸立马放下碗筷,带齐老小迎接。
见李西来脸色如常,眼中却有些低落,张英合想起昨日光子已随父母回国的消息,出声安慰道:“悲欢离合,人之常情,李兄弟还需看开些。”
李西来笑了笑。“我已经功成圆满,哪里会不开心呢?”张英合便带李西来进了形意门。
入了大厅,内有一张八仙桌,靠后墙正中位置,算是主位,坐着一粗豪汉子,便是形意掌门周天霸,李西来其实见过他,之前在佛山,那次武术大会,周天霸曾亲自到场。
只是此人身为形意掌门,居然仅仅是个明劲小成的武者,和张英合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周天霸左侧空着,看来是张英合的位置,右侧则是个比张英合岁数小些,勉强健体的年轻人,长得和周天霸有七分相似,应该是周天霸的儿子。
周虎旁边是周天霸的妻子,再后则是两个小儿子。
一桌五人,俱都放下碗筷,饶有兴致的盯着李西来。
张英合开口介绍:“周师傅,这是李西来。”儿子周虎好奇望来,李西来比他小得多,怎么会让张大哥如此看重,对张英合此人,他刚来之时,周虎年轻气盛,还对父亲隆重接待有所不满,但仅仅半日过后,周虎那叫一个心服口服。
“早听过英合提过你,今天终于来了,吃早饭了吗?没有来坐。”周天霸脸上挂着爽朗笑容,亲身而起。
李西来道谢,不失礼数,他脸上并无倨傲神色,但同样没有因形意掌门的动作,而感到受宠若惊,他满脸淡然,盖因对现在的李西来来说,明劲小成,不足为提!
周虎瞧得惊异,换做以前,他恐怕已经怒斥此人不尊重父亲,不尊重形意门掌门,可现在此人能得他内心敬服的张英合如此对待,周虎心中暗道:难道这个岁数偏小的孩子,本事极大?
周天霸也是一愣,往日里哪个年轻人见了他,不恭恭敬敬?虽说现在张英合不知强出他多少,但周天霸也是心中服气的,他明白自己和张英合的差距,凡骨与天骨,岂能相提并论?
不过李西来嘛,平平无奇,出了长相出众些,凭什么敢如此淡然?
周天霸心思一转,微生出一丝不满,心中已有定计。
他带笑走来,满脸热情,张英合奇怪的望着周天霸,李西来同样有些摸不着头脑。
周天霸脚步不停,热切的握住李西来双手,看那模样,似乎是要亲自领李西来入座,这等待遇,张英合都未曾享受过,毕竟周天霸和张英合两人,虽然张英合武道一路走了很长,但周天霸年纪摆在那里,他,是个前辈!
前辈自然有前辈的风范,再怎么被后辈所折服,自己的面子也不能丢,不然以后怎么见人?
可现在周天霸,似乎完全放弃了面子,对着十来岁的孩子,如此热情,幸好在做都是家人,或是心中有节的君子,如若不是这样,传出去,恐怕有损形意门的形象。
形意门的形象重要吗?万分重要!对周天霸来说,那是值得付出生命维护的东西,明末传下来的形意门,距今接近三百年,周家祖辈付出无数心血,才在江湖上立起这块招牌。
周天霸身为后代子孙,现在都未曾为这块招牌增添光彩,哪里来的胆子,敢让这块招牌蒙尘?
他要是那样做了,有何面目去见传给他形意门掌门的老父,以后死去,有何面目去见周家的列祖列宗?
然而今天!周天霸不想要面目,也不想在乎形意门的形象了!
三百年的招牌,完全无法相提并论,两者压根不是一个层面的东西!与之相比,简直犹如云泥之别!
列祖列宗的心血,更是一个笑话,他今天如果成功,必将成为形意门中第三颗闪亮的明星。
因为挖掘之功,他就算混吃等死,这第三颗明星,铁定是他。
那为什么是第三颗?因为前面两颗已经有人了,第二颗是开创形意门的祖师,而这第一颗,就是促成他发掘之功!
拥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惊世骇俗之天赋的天人!
周天霸四十余年,从没有一天像今天这般,紧张、害怕、喜悦,万般思绪一股脑涌上来,促使这个形意门的现任掌门,立足不稳,毫无所谓形象,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周天霸抬起头,死死盯着李西来,那眼中的神采,让李西来心中震怖,让旁观的张英合,心中惊恐。
“爹,你怎么了?”周虎上前扶起周天霸。
周天霸猛然回神,将那些神采收进眼底。
张英合先一步回神,拍了拍李西来肩膀,两人四目相对,眼里俱都有些骇然神色。
邀李西来落座,周天霸面色恢复如常,李西来两人也笑着吃早饭,唯有周虎,隐约感觉刚刚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这一生,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失态的模样。
堂堂形意门掌门,居然和一个孩子握手后,直接摔倒在地上,难道是饭没吃饱?
周虎席间不时传递眼神,似要开口询问,两次过后,被周天霸桌底一脚直接踢老实。
周天霸吃了两口,笑道:“英合,这位李兄弟,不知是何方人士?”
张英合道:“我是在佛山认识的李兄弟。”说完望向李西来。
李西来瞄了周天霸一眼,他心里猜了个大概,方才周天霸握住他的手,不可名状的捏了几下。“无父无母,无门无派。”
周天霸大喜!他又旁敲侧击张英合几句,敏锐发觉张英合居然不知道李西来的可怕之处。
喝粥的间隙,周天霸偷瞄了眼张英合,不知道是这张小子早就明了,故意向他打哈哈,还是真个是不晓得。
“这摸骨之法,历代都是亲传掌门以选良才,看来是张掌门还未曾传给张小子。”周天所思至此,喜形于色,碗里的白粥,一时间香甜到不可莫名。
吃了片刻,周天霸突兀起身,他看向周虎。“好好接待两位贵,不能怠慢,为父去看看你爷爷。”
周虎点头,张英合也没有怀疑,形意门老掌门现在还在世,周天霸早晨隔三差五便去看望,再正常不过。
周天霸轻道声失陪,便离席,李西来瞧着那尚自颤栗的背影,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