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李西来睁开眼睛,他勉力站起身,一阵头晕目眩感传来,眼前莫名的发白,让他失了平衡,复又摔在地面上,额头磕破,暗沉沉的血液流出,李西来嘴巴开合。“水……水……”
“你要水吗?来喝一点。”
之前一直默默看着李西来的小乞丐,发现他的动作,听到他的声音,捧来个装着浑浊水液的破瓦罐。
李西来凑过头,喝下满是土腥味的泥水,心下好受许多。
他仰起头,见到小乞丐李种,那脸和他一样稚嫩,眉宇间带着秀气。
粗糙的手摸到李西来额头,李种摇摇头。“你被狗咬了,还发烧,真的活不长了。”
微微一笑,李西来没有答话,‘咕咕’腹中响起的声音,让解了干渴的李西来,面带苦涩。
“我走了,回来看能不能多留个馒头给你。”
李种转过身,把还剩些泥水的破瓦罐放到李西来身旁,自己随着赵匹等人的道路,走向佛山城。
中午,李西来在思考一个问题,饿是一种什么感觉?昨夜到现在,整整十六个小时,李西来粒米未进。
可以说李西来从来没挨过饿,小时候赌气不吃饭,也总能找些零碎填饱肚子。
至于长大后,就更不可能挨饿,若是感觉饿了,直接走下楼,就算没餐馆,便利店的东西也不少。
但是现在,李西来不敢出去,谁知道庙外面还有没有野狗?更何况受伤又发高烧,身子压根不得动弹。
他终于知道挨饿是什么滋味,二十四个小时不吃饭,他肚子里的东西开始打架,大肠打小肠,小肠骂胃袋,它们吵闹不休,给李西来的感觉,便如有人在他肚子里面磨药,让他连叫都叫不出声。
好似撞上了保鲜膜,李西来的脸皱巴巴到一处,本就发烧的他,在饥饿的折磨下,蜷缩着身子,仿佛这样,能让自己的肚子安分不少。夕阳西下,庙里投进些橘红的光芒,李西来躺在地上,抱着双膝,稍稍扭动,避开那照射进来的光芒,他不是没想过睡觉,可肚子时刻提醒他,该吃东西了,你如果再找不到东西吃,休想睡下。
夜幕降临,乞丐们陆续回了庙,那赵匹见李西来果然没走,怒不可遏上前就要提。
张闲制止道。“赵匹,你干什么?”
“扔出去。”
“要我说逢管他,说不定明天就死了,你就别害人家了,现在外面有吸人精血的妖怪,专门找这种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下手,你要是把他扔了,明天死在乱葬岗,他的魂不服气,记着你扔他,到时来找你怎么办?”
赵匹面上一惊,他虽然不相信什么妖魔鬼怪,但张闲所说确有其事,这栋破庙,紧邻着乱葬岗,那里面,不时能看到十二三岁,皮肤松垮,面如金纸的小男孩,仿佛得重病死一般。
以前的赵匹不信那一套,以为那些小男孩确实得了病死的,直到不久前,他在街上遇到个善人,多赏了他些铜板,赵匹便对那善人一家多看了两眼,尤其是善人那面色红润,眼中灵光闪烁的小儿子,让他记忆尤为深刻。
可没过两天,赵匹竟然在乱葬岗看到那小男孩,皮肤松垮,面如金纸,俨然一副重病而死的模样。
赵匹可以发誓,两天前见到善人儿子时,那种面色,不可能是有病的人。
能让一个人两天内变成那种样子,赵匹心中动摇了,他有些相信,所谓的妖怪害人说。
退了两步,赵匹没有接近李西来,他找个离李西来远远的位置,合衣躺下。
张闲望了眼饿到蜷缩的李西来,摇头叹了口气,他今天收获不错,叹气只是有感而发,至于救人,还是算了。
夜色渐深,破庙中响起大片鼾声,李西来透过屋顶的破洞,凝视那颗忽明忽暗的白盘。
腹中的造反兴许是累了,此时怪异的平息些许,李西来的神智也清晰很多,但依旧不得动弹。
“李西来,命绝于此?可笑啊,想我李西来:一粒寻真手中握,横穿诸界肆意游,乌绝屠神千叠跳,怎知今日,两条野狗,饿死乞丐庙?”
李西来闭上双眼,煎熬他一整天的饥饿悄然消散,点点疲乏让他的神智复又昏昏沉沉。
“嘿,小乞丐。”
轻微的呼唤声响起,李西来茫然睁开眼睛,是白天的李种,他小心望了眼赵匹的方向,似乎有些惧怕,等了片刻,见赵匹那些大乞丐没反应,他才从怀中拿出个脏兮兮的馒头。
馒头是馊的,很难闻,上头灰白夹杂的斑驳痕迹里,还有些汗味,不得不让人怀疑,那上面有着汗诟。
李西来咬下一口,全身上下的细胞登时激鸣,似乎在催促他,快点咽下去。
吃了两口,不觉泪流满面,李西来恍恍然抬头,望着李种。“你是天使,对吗?”
李种捂着嘴轻笑。“什么天屎?我才不是屎。”
李西来不语,吃下小半馒头,又觉喉咙干涩的难受,李种见此,拿起破瓦罐要去打水。
“好啊,好一个李种,果然是你在帮他,我说回来怎么看见你的破瓦罐。”
笑声响起,李种神色一呆,他手中的破瓦罐摔落,裂成片片碎块,清脆的声响惊醒众人。
面带得意笑容的赵匹,走上前来,一巴掌扇开李种,旋即气定神闲的望着李西来。
“赵爷,他被狗咬了,迟早会死,就让他走得体面点,不好吗?”
“当然不好,你把馒头省下来给他吃,明天要是没力气讨饭怎么办?那我可就损失大了。”
李西来身边又围了一群乞丐,替他求情的李种,坐在地上允自垂泪。
听了赵匹的话,张闲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他们两人算是这群乞丐的头领,平日里大些的乞丐,只要意思意思,就能住进破庙,而像李种这种小乞丐,则是所得全交,只给两个馒头度日。
毕竟小乞丐讨饭比大乞丐容易不知多少,稍微有点善心手头又阔绰的人,不会吝啬几个铜板,故以一个机灵的小乞丐,每天讨饭所得,顶好几个大乞丐,李种更是其中佼佼者,盖因他长相清秀,使人心生好感。
“小子,看你傻乎乎的,又快死了,本来不想拿你怎么样,现在么?”
摸着下巴,赵匹好像在考虑如何炮制李西来,李西来没理她,自顾自吃着馒头。
“哟,还敢吃?”
夺过李西来手中的馊馒头,赵匹一脚踩上,馒头成了个面饼,庙里的灰尘和赵匹草鞋脚底板的泥巴争相染上。
“吃啊?”
将那面饼递到李西来嘴边,赵匹大声呼喝。
‘我李西来,为何会落到这种地步?’李西来望着那斑驳面饼,定定出神。
不容分说,赵匹又把那面饼揉成一团,强塞进李西来嘴里。
繁杂的味道经由味觉,传入脑海,李西来的胃在呼唤,他哽咽着,将面团子咽了下去。
赵匹哈哈大笑,他环顾四周。“兄弟们,看这小东西,估计还要些水喝,老赵有点忍不住了。”
一言既出,周围乞丐纷纷响应,他们猴急摸向腰间。
李西来一听,汗毛炸起,胸腔中的血液奔涌如江河,手臂上正在孕育的乌绝,几乎将要提前降世。
恢复了些许力气,李西来艰难靠墙坐起,冷冷盯着赵匹等人的动作。
从未在人身上见过这种目光,正在动手的张闲动作顿住。
他有些明白,这个躺着的人,是一只恶虎,一条孽龙,只因遭了劫数,或者正在涅槃。
被那目光所慑,周边乞丐的响动声弱了许多,他们一个个停住动作,放在腰间的手僵持不动。
“愣着干嘛?还怕个小鬼?”赵匹失神片刻,心中火冒三丈,他一把扯开下摆,露出个脏兮兮的黑头。
‘嗞拉’一声,李西来大睁着双眼。
李种突然撞开乞丐,冲了进来,为李西来挡住那肮脏的浊流,他面上微微带笑,李西来不解其意。
“你像我弟弟。”
偏过头,李西来躺下,口中喃喃自语。‘你才是个弟弟……’
尿完的赵匹,狠狠一推李种,嘴中怒骂。“混蛋!”
全身腥臭的李种,擦干净额头的鲜红,他捂住撞到青肿的膀子爬起,面上带着卑微到极点的笑容。“赵爷,跟个死人计较什么,犯不着动气,明天我加倍努力。”
赵匹这才满意点点头,朝李西来吐了口唾沫,看向李种。“今天离我远点,臭烘烘的。”李种连称是。
夜深,张闲悄悄来到赵匹身边,推醒正在沉睡的赵匹。“张闲,干什么?”
“我感觉这小子不一般,你今天可算是把他得罪死了,咱们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
“大惊小怪的,本来就是要死的人,留给我乐呵几天,明天我打算在他头上拉屎。”
不厌其烦地甩甩手,赵匹翻了个身睡了。
张闲咬咬牙,他见过的世面比赵匹多些,已是察觉到危机,见赵匹没那个意思,张闲四下找了块尖锐的石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