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等得火冒三丈,见她还优哉游哉进屋,完全不把他当一回事,当场就把杯子砸了过去。
此时听到她居然要给两个格格请先生,还是官员中最有学问的范文程,令他着实吃了一惊,没想到她会想得如此多。
先前两个大些的格格还只在学满蒙两语,现在连汉字也开始一并学习。
他手下的那些随从臣子,别说汉字,连满蒙的字都不愿意学,不但不如她一个女流之辈有见识,甚至连他年幼的女儿都比不上。
他心中百般滋味,那股子滔天怒气,也不知不觉没了踪影,不过仍然拉不下面子,冷声道:“女人长大以后就得嫁人,她们学这些又有何用?”
布迦蓝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翻开手上的《幼学琼林》,说道:“云对雨,雪对风,大汗听过吗?”
皇太极脸又黑了,生气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布迦蓝放慢了语速,说道:“云对雨,雪对风,你学过吗,下一句是什么?”
皇太极见她不仅把自己当傻子,还循循善诱,几乎没抓狂,怒道:“晚照对晴空!布木布泰,你不要太过分,这些蒙童学的东西,我岂有不会之理。”
布迦蓝合上书本,皇太极见她没有追问,微微松了口气。其实他也只会前面几句,他的汉文学得也很一般,以前学的东西早就忘得七七八八。
“两个格格已经会背很多,大汗的男人臣子们,会背多少?”
布迦蓝将书扔到炕上,嘲讽地道:“大汗养的儿子们,又会多少?”
皇太极被布迦蓝问得哑口无言,暗自决定,一定要压着他的儿子们学习,至少不能输给两个女儿。
他脸色变了变,厉声道:“你还有脸说两个格格,你为何要替她们留头?”
布迦蓝想起格格们先前那实在是伤眼睛的发型,淡淡地道:“好看。”
大臣们对皇太极器重范文程也颇有微词,认为范文程狼子野心,想要让女真跟着汉人学习,以后完全变得跟汉人一样,最后女真被汉人腐化瓦解。
皇太极其实也有隐隐的担忧,只是他也知道,天下汉人的人数,远远超过女真人。尤其是关内文明富裕的程度,也比女真强上许多倍,他不敢狂妄自大,也不能妄自菲薄。
汉人才自小留头留发,布迦蓝让他的女儿们也开始学汉人,令他肚子里的那股子怒火又开始乱窜,吼道:“我们女真自古就是这种发型,祖宗规矩你都敢忘,该当何罪!”
布迦蓝冷冷地道:“女真祖宗还靠游牧打猎为生,家中女人照样可以当家做主呢,这些祖宗规矩大汗怎么不遵从?有种说法叫狗啃了的发型,大汗如果不懂,把格格们叫到面前一看便能得知我话里的意思。大汗有雄心壮志,想要带领女真人变得更大更强,又为何不往前看,非得要固步自封?”
皇太极怒道:“汉人有什么了不起,为何非得学他们,在我的铁蹄底下,谁敢不服!”
布迦蓝似笑非笑,说道:“大汗要不要去娜木钟她们宫里坐坐?”
皇太极一愣,顿时僵在了那里。
蒙古铁骑入主中原,将汉人划为低等人,各种打压限制,他们却仍然不屈不挠,最终推翻蒙古统治,不过短短八十多年的功夫,便将蒙古人赶了出去。
林丹汗作为元朝最后的首领,四处流亡,最终悲惨死去,传国玉玺落到了自己的手上,连他的妻子们也被瓜分殆尽。
范文程曾劝导他多看史书,世上并无新鲜事,朝代更迭兴亡,史书上都记载得清楚明白。
布迦蓝的话虽然直白,其实也与范文程一个意思。他虽然面上不显,其实心里却佩服她的见识,不过是两个格格,留什么样的头发也就随她去吧。
反正再过几年就得婚配,头发早点长起来,姑娘家也可以好好打扮一下,他皇太极的女儿,不缺珠宝头饰。
皇太极不禁瞄了布迦蓝一眼,她全身上下半点配饰都无,素面朝天,倒显得格外清爽干净。
他佯装咳了咳,声音软了下来:“你成天只顾着往外跑,也不见你照顾几个格格,女人就得有女人的样子,侍奉夫君,养儿育女。我来了你这里,居然还得等你找你!”
皇太极莫名其妙跑来发飙,布迦蓝知道背后肯定有人搞鬼。她现在明面上的仇人就只有海兰珠,还有一个看她眼神很不爽的豪格,再加上那个背主的小人冷僧机。
不对,冷僧机在海兰珠面前献殷勤,她先前又遇到他与豪格在一起,前后联系起来,说不定海兰珠想借豪格的手来对付她,两人结成了同盟。
豪格想要她的两个牛录,海兰珠也可以帮着他在皇太极面前进谗言,两人正好一拍即合。
布迦蓝半点都不在意,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比狠,她从来没有怕过。
当即,她十分不客气地道:“大汗不是说不再来次西宫吗?”
皇太极被当场下脸,又气得不行:“岂有此理,我是你丈夫,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管得着吗?”
布迦蓝踢了踢炕桌,避开地上的碎瓷片,神色嘲讽,说道:“原来丈夫是来抄家的,炕桌坏了,茶杯茶壶也碎了,垫子上都是水,看来都不能再用。反正都不是些什么贵重物品,没关系,就从大汗的宫里搬些来吧。不行,你的眼光不好,我不一定看得上,走,我得亲自去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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