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客厅里,正在热切交谈着的众人不约而同的停下对话,齐齐看向那扇门。
门开了,进来的是桃夭夭和小泠。
“我回来了”桃夭夭有气无力的说着,看着本就狭小的客厅里拥挤的众人,不满的皱起眉毛“你们来做什么?”
叶荻局促不安的站起来,却又被垠乎拉着坐回到沙发上。登门拜访的三人都不言语,等着祝九慈为自己等人解释。
瞥了三人一眼,祝九慈不大情愿的开口道“来求助。你怎么了?看起来很憔悴的样子?”
“我”桃夭夭张了张口,却被小泠猛地一撞,差点跌倒在地。
小泠推开桃夭夭,也不和客厅里的一大群人打招呼,径直冲进了宋九月的房间。
祝九慈暗自叹了口气,看向桃夭夭“这丫头知道了?”
“嗯。”桃夭夭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看起来也不太打算聊起自己接孩子过程中发生的事情。她略带嫌弃的扫视叶荻三人一眼,在小柳身边坐下,语气不善得问道“你说她们来求助?求什么助?叶家财大气粗人才济济,何时需要我们这些社会闲散人员的帮助了?”
垠乎性子最急,当即便要怼回去,却被絮媾拉住。
还是叶荻站了出来,客客气气的和桃夭夭道歉,又将当下的情况慢慢缕清,娓娓道来。
幽姬和神侯,叛逃了。
据说之前叶秋曾经吩咐她们二人一些事,可就在办事的过程中,两人猝不及防的叛逃了叶家,杀了几个家丁,还故意留了一个活口,用以传话。
就在二人离开叶家的同时,二少爷叶秋也一夜之间不见踪影,亲信如叶荻都不知道他的下落。两件事同时发生,让人自然而然将两者联系起来,有很大概率,是神侯和幽姬在叛逃时,一并掳走了、甚至是杀了叶秋。
自家豢养的妖怪突然变节,家主嫡子之一下落不明,这对于叶家来说,不仅仅是不小的打击,更是奇耻大辱。如果在消息传出去之前,叶家还没能解决这件事,那么叶家将成为整个晋州的笑柄。之前因为忌惮神侯、幽姬二人实力的宵小之辈,心思也难免不活泛起来。
连带着,当年和神侯幽姬同时投奔叶家,同属十二钗的垠乎和絮媾,处境立刻变得十分尴尬。几乎没人相信她们是清白的,她们两人自己都猜得到,家主一定开始有所动作,打算以她们二人立威。
“儿子,我还有。妖精,我也还有。但叶家的面子,一旦丢了,可就不容易找回来了。”叶家家主,叶秋他爹如是说。
叶家几乎调动了所有的资源去寻找神侯、幽姬二人没错,是“二人”,其中不包括叶秋。
叶秋的两个兄弟简直乐开了花,面上却还装出一副悲愤不已的假惺惺模样,在父亲面前保证,一定为二哥二弟报仇。
于是乎,以叶荻为首,一直效忠于叶秋的一脉的势力处境也变得异常尴尬。各类家臣各自投奔了其他两位少爷,还愿意留下和叶荻共进退的,所剩无几。
其中就包括垠乎、絮媾这两个已经在叶家无立锥之地的妖精。
她们两人要追回幽姬和神侯,以证自己清白。叶荻要找到叶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三人一拍即合,很快做出决定,向任何可信的人寻求帮助。
比如叶秋的表兄弟,宋九月。
说到这里,里面的卧室忽然传来一声振聋发聩的悲鸣。
“主人!”
小泠推着宋九月的轮椅,风风火火的跑了出来,可爱的小脸急得快要哭出来“主人!这是!咋了?”
“中毒了。”絮媾看着宋九月流口水的痴呆样子,笃定地答道。“雉毒。”
“雉毒?”祝九慈眯起眼睛,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了什么,“你是说”
“此毒来自于三头雉鸡精的尾翎,毒性不猛烈,不会直接致死,甚至都不会对人体造成什么损伤。”絮媾面色严峻地说着,桃夭夭总觉得,她接下来的话里会有什么不得了的转折。
果然,絮媾话锋一转,继续道“雉毒曾经在邪道修士之中很受欢迎,方士将其提纯,或用作炼丹,炼制出来的药品号称忘情散,用作某些n的辅助药物,甚至单独用作毒品。修士服之,有勾魂夺魄,忘情解忧的妙用。莫说修士,就是妖魔鬼怪服之,亦有之感。”
“忘情水?”小柳好奇地说着,挠了挠自己的光头“可如果真有你说得这么厉害,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这种忘情散从元代开始就渐渐销声匿迹了。一来,是三头雉鸡精越来越罕见,方士们难以找到原材料,另一方面”絮媾顿了顿,看向一脸痴傻的宋九月,面露担忧之色“这毒很邪性,在空气中也易于挥发。有些会制作忘情散的方士在炼制过程中操作不当,误吸了雉毒的毒气,结果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智障,连筷子都不会握,更别说炼丹了,为数不多的几支会炼制忘情散的方士就此断了香火。其余的几支,因为家仇私怨,或是吸毒过量什么的,也都就此断绝。如此一来,忘情散自然失传。”
小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想了想,再次问道“不是失传了吗?那为啥我姐夫还会中这个雉毒?”
祝九慈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幽姬的本相,就是三头雉鸡精。”
想起那个讨人厌又让人害怕的女人,小柳的身体本能地打了个哆嗦,躲在灭霸背后,不再多言。
幸亏当时自己和灭霸没被喂这种毒啊,不然
一想到自己穿着臭烘烘的n纸尿裤,哈喇子流了一身的狼狈模样,小柳就心里发寒。
护住小柳的灭霸则没考虑那么多,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了一阵儿,问出了自己不理解的地方“可九月是怎么中毒的?莫非真是人在家中坐,毒从天上来?”
“同心锁。”絮媾看向宋九月的目光中,担忧之意更深了。“当年老主人带神侯出去游历,不知这厮怎么得到一桩莫大的机缘,学会了这门仙术。”
“仙术?!”除了叶家三人,其余人异口同声的惊叫起来,看样子就连祝九慈也从未听闻过此事。
仙术,顾名思义,是仙人的法术。
“听老主人,也就是九月少爷他太爷爷说,这同心锁和月老的红线之法同出一源,只是神侯走偏了,不能牵姻缘,倒是能让两个被红线捆在一起的人同生共死。”垠乎接过话茬来,原本一直大大咧咧的她,此时也一反常态的严肃,“各种意义上的同生共死。”
絮媾点了点头,捧哏似的进行进一步解说“同生共死,一尸两命。若神侯全力施法,被红线连住的两人简直变得跟同一个人一般,二人会共享记忆,情绪,五感,病痛一切的一切都会共享,连尿意都是。这可不像月老的红线那么浪漫,绝大多数人,根本无法忍受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或是和其他人共享生命,要不了三天就会精神崩溃。而和他绑了红线的人也自然倒霉,跟着一块儿崩溃,两人便这样双双殒命。”
桃夭夭等人默然不语,下意识脑补着那种场景。
和另一个人共享一切,各种意义上的一切,那可
太让人恶心了。
“当年,三十年代或者是四十年代,我记不大清了。叶长溪缠着神侯教授她这门法术,不知是神侯藏私还是叶长溪太蠢,总之,那丫头只学了些皮毛。”絮媾将前因后果讲完,低头抿了口茶叶,任由众人消化其中的信息量。
“那可是仙术”桃夭夭喃喃自语着,眼神有些迷离,“就算是残缺不全的学了一点,那也是仙术!”
像是吕洞宾的点石成金术,就算凡人只得一两成真传,能点石成铁或是点石成铜,也已经是举世无双,足以用来开宗立派的上乘n了。
“依照那两个疯女人的性格,一定是出于某种目的给叶长溪灌了雉毒。九月少爷说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也不为过,可能幽姬自己都没想到还会有其他人受此荼毒。”垠乎叹了口气,心疼地摸摸云吞的脑袋。“你主人多半儿要凉,怎么样,以后跟我混吧?”
“滚!”祝九慈没好气的骂道,揉了揉因为发愁而有些肿的脸,嗟叹不已的问着“那现在怎么办?记录下九月变成智障的全过程?”
桃夭夭跟着叹了口气“还记录什么呀,这不已经是了吗?”
把一个正常人变成白痴有很多方法,但把一个白痴变回正常人,几乎无计可施。
桃夭夭仰起头,空洞的双眼看着洁白的天花板她觉得天塌下来了。
祝九慈的头快要低到自己的事业线里,每一根白发梢上都散发着名为绝望的气息。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和宋九月是朋友或熟识,此时也不说话,似乎是在集体为宋九月精神的消亡而默哀。
整个房间里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所有人都沉默着,只有宋九月歪着脖子傻笑,冲淡了房间里停尸房般的静谧气息。
听着主人的傻笑,小泠歪了歪头,似水的双眸里闪烁着不知名的光采。
“所以?”小泠眨眨眼,一脸地费解,“现在,我们,怎么,救主人?”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天真单纯的萝莉。
垠乎松开云吞的脑袋,站起身,走到小泠身前,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温柔地道
“别尼玛装了,我知道,你可精明的很。”
一副老友交谈的口气让小泠有些迷茫,可垠乎却毫不在意,自顾自地说着“你也知道的吧,没办法的,就算神侯和幽姬现在跪在这儿,也不一定有办法的。光凭这几个大老粗,根本就”
“可是!”小泠急了,推开垠乎摸着自己脑袋的手,两条小眉毛着急地拧在一起。
“可是!总得,试试呀!”
“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小泠的话天真而执拗,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反驳的认真。
没有人忍心反驳她,也打心眼儿里不想反驳她。
“夭夭姐!”小泠看向刚才还让自己很生气的夭夭姐,大眼睛里带着点儿乞求,“咱们,试试吧!”
桃夭夭一怔,看着小泠清澈的眼睛,愣了好久。
“姐姐,你咋了?”过了半晌,小柳小心翼翼的推着桃夭夭的肩膀,生怕姐夫的痴呆传染给了自己的姐姐。
“没什么。”桃夭夭蓦地一笑,抬起头,看向旁边的垠乎“白头发的,你刚才说什么?”
“哈?”垠乎看了看祝九慈,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叫我?”
桃夭夭点点头,笑吟吟的看着她。
“我说,没办法的。”垠乎耸耸肩。
“后一句。”桃夭夭站起身,忽然变得很认真。
“就算是神侯和幽姬跪在这儿,也不一定有办法”
“就是这句!”桃夭夭打了个响指,双眼里神采奕奕,“你说不一定是吧?不,一,定!是吧?”
垠乎有点儿懵“啊?应该是吧”
“好!”桃夭夭面色一沉,身上陡然绽放出一股众人前所未见的气势。
“不一定,就说明有希望!我倒要试试!我要把神侯和幽姬带来,让她们跪在九月的面前,告诉她们要么死,要么把我的宋九月给老娘治好!”
桃夭夭环视着在座的所有人,逐个下达指示“叶荻!你在凤仙交游广阔,人脉丰富,现在就去找各个名医方士,尽量打探出治疗雉毒的方法!作为报酬,我一定将叶秋带回来给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祝九慈!垠乎!絮媾!你们三人是最高战力,时刻不离我身边,服从命令听指挥,才有机会干倒那两个疯婆子!”
“灭霸,你也跟着,咱们就这么一个和尚,说不定派上什么用场!”
“小柳小泠,你俩守在九月旁边,防止桃蓁蓁偷家!还有,记得按时给他换裤子!”
众人噤若寒蝉,莫名其妙的被带入桃夭夭的节奏里。
小柳同样如此,呆呆的不说话,静静听着桃夭夭安排指挥。
恍惚间,她看到了当年那个在赌档里指点江山的少女,那个大手一挥,从鄂尔多斯往大同贩煤的魄力十足的少女。
那个足以独当一面,撑起这个家的少女。
“我桃夭夭,绝对,绝对”
桃夭夭攥紧拳头,看向窗外已经西垂的残阳,晚霞倒映在她的眼中,似乎有两团烈火再烧。
“绝对要把九月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