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夭回到饭桌旁,宋九月和叶稚依旧尴尬着相对而坐,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这让她稍微安心了一点,九月果然不是那种龙傲天一般见了美女就想日的渣男啊。
看到桃夭夭坐回自己身边,宋九月关切的凑上去:“谁找你?叶秋还是叶荻?说什么了?”
“没啥!”夭夭做出一副天真无邪的傻笑,扭过脸去跟叶荻说着:“没吃完的帮打包一下可以吗?我家公子怕浪费——”
叶荻挤出一个笑容:“桃姐请放心,每天都会有拉泔水的车来处理这些残羹剩饭,不会浪费掉的。”
“……那样才浪费好不好?总之打包就对了!”桃夭夭鼓着腮帮子撒着脾气。
宋九月尴尬的笑笑:“叶荻姑娘,麻烦依着这丫头,帮我俩打包一些吧,拿回去喂猫。”
嘴上不说,叶荻心里一万匹羊驼奔腾而过:人家祝九慈什么身份,你们就给她吃这个?当然,叶荻还是很有涵养的笑笑,转身安排去了。
“九月!”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叶秋喊道,“酒足饭饱了,那咱们准备一下,立刻去现场考察!”
宋九月没料到还有这个流程:“去哪儿考察?”
“我家的店啊!昨天的案发地点!”叶秋没料到宋九月这点脑子都没有,奇怪的说着:“下人办事我不放心。咱们兄弟亲自去现场看看,能找到些线索是最好的。”
点点头,宋九月偷偷瞥了眼一旁的叶稚,声问道:“那个……稚儿不去吧?”
没想到宋九月这么直白,叶秋愣了下,接着露出了满意的我就知道你子肯定抵挡不了我妹妹魅力的笑容:“她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的不合适。九月,来日方长啊,你若是还想个稚儿相处,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一定……”
“打住打住!”宋九月算是怕了,打断了叶秋的话,“那就先带我回趟家,我把猫领上。”
告别羞答答的叶稚,一行人有说有笑的离开了叶秋的宅子。
……
凤仙郊区,一间地段较为偏僻的古风建筑门前,停下一辆商务车。
宋九月头顶着猫,带着桃夭夭走下车,认真的打量着这家阴店。
殷红似血的两扇大门,其上悬着一方气派的匾,青木黑字,上书“风雅居”三个大字。高高的檐角下,挂着两只漆黑如墨的纸灯笼——懂些世故的人一看这对灯笼便知晓,这家店,不是接待活人的店。
随着宋九月的脚步,叶秋也从车上钻了下来,做了个请的手势:“九月,请吧,瞧瞧我们家的店如何。”
两个厮早早等在门口,准备着接到少东家和几位贵宾。两人穿着餐饮行业很少见的白色短装,肩上搭着一条同样素白的毛巾。清秀的脸上涂满白粉,嘴上沾了胭脂。奇怪的打扮远远看去仿佛一对儿纸人,光这两位的相貌,足矣吓走大多不了解内情的散客。
“少爷,您来啦。”一个厮上前,卑躬屈膝的和叶秋打着招呼。他的声音奸细刺耳,换做以前,宋九月断然想不到一家饭店的迎宾会是这副尊容,这副嗓音。
没有答话,叶秋拿着架子,看都不看厮,轻轻的点了点头。厮意会,一边儿一个,推开了厚重的朱门。
门里,却是另一番天地。
两层楼的古式饭馆,大堂里摆满老旧考究的木质桌椅,照明用具也是灯笼和蜡烛。门外一副本店赔本转让的冷清样子,店里面,却是人声鼎沸,觥筹交错。碰杯声,劝酒声,叫好声不绝于耳。大堂中央还有一个不高的戏台,两位仕女打扮的姑娘和着台下乐班子的配乐,优雅的跳着舞。
“几位爷里面儿请——”门口,另一个同样纸人打扮的厮热情的招呼着几人。待看清来人是自家少爷,厮愣了一下,继而惶恐的行起礼来。
“免了。”叶秋抬了抬手,示意厮免礼,“爷今儿来是办事,你们不必多管,一切照旧。”说完,带着叶荻,宋九月,桃夭夭,还有阿喵,死人一猫,大摇大摆的走进店里。
大堂里多是些不去雅间的散客。宋九月注意到,满座的客人里,皆是青面獠牙,千姿百态,妖魔鬼怪混杂一起,就是没有正经人类。看到新进来的几个人,有些孤陋寡闻的客鬼冲着几个活人不怀好意的笑着,或是做鬼脸,想吓吓两个女人;有些见识的客鬼认出了叶家二少爷,举杯致意或干脆起身行礼;见识更广阔一些的,认出了宋九月头顶的花猫,有的如临大敌,有的瑟瑟发抖,甚至当即结账便要走鬼。
满屋子的怪力乱神中,宋九月注意到,一个独自坐着喝酒的牛头鬼甚是扎眼。他身边的座位空无一人,就连附近几桌的食客,都默契的压低声音,生怕吵到这位大人,引得牛头不快。
宋九月有些惊讶,凑在叶秋耳边,声问道:“你这儿连阴差都接待?什么情况,城管吃路边摊儿啊?”
叶秋笑笑,悄声回答着:“他信访办做接待的,城管的差使又轮不着牛头马面。”
那牛头似乎听到了二人的议论,回过头来,一双茶杯大的牛眼睛饱含深意的看着宋九月,唬的宋九月闭上嘴低下头,再也不敢言语。
和一些熟客笑着寒暄,叶秋脚下却一步不停的带着几人上了二楼。站在楼梯上往下看,宋九月忽然注意到两个人类醉汉,正在一张桌子上嘻嘻哈哈的胡吃海喝,在这一屋子里妖魔鬼怪里分外显眼。
还是有人类的嘛。宋九月想着,却被前面的叶秋打断了思路。
“你且看他们二人笑着,”叶秋促狭的坏笑着,“不消多时,他俩可就再也没机会笑了。”
一头雾水的宋九月依言看去。只见两个白衣二搓着手上前和醉汉说着什么,没说几句,两个二忽然出手,一人一个扛起了两个比他们高大的多的醉汉。两个凡人哪见过这种阵仗,再加上阴店散去了鬼遮眼,让两人得以目睹满座高朋的真容,直吓的两人呼天喊地,脸色煞白,尿都快抖了下来。
一屋子的鬼怪们被逗得哈哈大笑,做鬼脸的,呲牙咧嘴的,把自己的头摘下来的,剖开胸膛展露心肝的……各展绝技,吓唬着二人取乐。
“然后呢?”宋九月好奇的问道,“他俩会如何,被撵出去?”
叶秋笑而不语,眼里的意思,是你子太天真。
楼下的妖魔鬼怪们依旧亢奋的哄嚷着。一只贪吃鬼喝干碗里的酒,大喊道:“二,这二人的心肝,老子预定了!炸的香香脆脆的,一会儿端爷桌上来!”
邻桌的一个犬妖不乐意了,站起身来,狗眼看鬼低,骂着贪吃鬼道:“你是个什么腌臜东西,也配食人心肝?二,两副心肝,一副蒸了与我,另一副算我请的,血淋淋的送在纸夫人桌上!”
贪吃鬼见这犬妖惹不起,知趣的不再言语,悻悻的坐回去,假作与同行的水鬼划拳以缓解尴尬。
“好好好,心肝是你青鬃公的,那二,那一双眼珠,我白鹤公子可订得?”一个带着斗笠,脸上一样敷满白粉的男人笑着问道。
“别的我不抢,”一个青衣女子掩嘴儿轻笑,“那俊俏的跑堂哥,二人,熏烤一番,给了奴家如何?”
“三四斤鲜血,总是轮得到老朽的吧?”
“槐公,可与我赤眼魔共饮乎?”
……
一家子的妖魔鬼怪,不等那二人死,就已经争相开始点菜。
那牛头怪似乎什么也没听到,任由这些脏东西哄抢着,静静的品着自己桌上酒槽里的美酒。
这副怪象,简直比吃人血馒头的无知群众还可怕,就连不屑人类死活的桃夭夭,都面露不忍之色。宋九月铁青着脸,压着怒气看向叶秋:“这阴差,这叶家,便眼睁睁的看着活人下了百鬼的油锅吗?”
“进了本店,便是缘分。”叶秋笑笑,似乎即将死在自家店里的两个根本不是人,只是一般的鸡鸭牛羊。“既来之,则安之。或许他二人的命,本就和他们吃过的无数牲畜一般,止于锅中吧。”
宋九月攥紧了拳头,面色铁青。他正要发作,忽然感觉头顶的阿喵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喵了一声。身后的桃夭夭也轻轻揪了揪他的袖子,回头看去,这丫头正用眼神示意他:忍住。
忍是能忍,但宋九月还是嘴上不饶人的嘲讽道:“贵店好大的威风,阴差当面都管不得。却不知那第五萌,如何在贵宝地杀人越货的?”
叶秋的脸色不太好看了。叹了口气,他说道:“的确,莫说牛头马面,就是黑白无常亲来,也得给我们叶家几分薄面。可那第五萌,偏偏就是个不识好歹的泥腿子!”
言语间,几人来到一间雅间门口。叶秋推开了门,带着几人走了进去。
尸体的恶臭扑面而来。捏着鼻子,宋九月皱着眉头跟着叶秋进去,先映入眼帘的是四具形态各异的尸体,两具完整的,两具残缺的,断肢残骸和被打翻的桌椅酒具一起散落一地。本来精致的摆设被毁的一片狼藉,早已干涸的血迹铺了一地。
暗红色的血迹上,还散落着不少泥沙。看样子,阿耀还是没逃过被人奴役的命运。窗台底下摆着半截豹尾,却又让宋九月一头雾水。
“那半截豹尾,是一只魑的。”叶秋看出了宋九月的疑惑,解释道:“本来是一只鬽,不知得了什么机缘,发了一笔,带着几个狐朋狗友来此处消费。该他们倒霉,第五萌正好从这间屋子的窗户翻进来,一屋子鬼怪便被一窝端了。其余几个鬼被打的神形俱灭,那魑最惨,整个身体都被当作素材装了去,只剩下一条断了的尾巴。”
“那这几句尸体——”宋九月继续问道。
“是两个厮,听到里面的打斗声,想着进来看看,不料被鬼将耀撕个粉碎。尸首都不全了,更别提衣服,也不怪你没看出来。”叶秋叹了口气,都是自己家的财产,可给他心疼坏了。“死相好一点儿的两个,是看场子的打手。没成想第五萌带的那只女鬼也是鬼将,被直接慑了魂魄,哼都没哼一声便死了。”
宋九月点点头,站起身子来,又问道:“就死了四个?”
“嗯。”叶秋也点了点头,“从没想过会有人在店里闹事,那两个打手,可以说是最高战力了。其余的职工见了这样,怕的一哄而散,第五萌如入无人之境的进了库房,把货物一扫而空。”
“客人……客鬼们,就看热闹?没一个打得过第五萌的?”宋九月不解的问道。刚刚看见的几位,那犬妖,槐树精,赤眼魔,能和第五萌刚正面的鬼怪,比比皆是。
叶秋苦笑道:“他们哪管这个,没人让他们结账,高兴还来不及,别说仗义相助,没有趁火打劫,就算给叶家面子了。”
本来以为只有人才做看客,万万没想到,鬼也是一般看热闹。
宋九月叹了口气,拍拍叶秋的肩膀,接着打量起屋里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