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毕看向谢洵,后者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今日这雨是下不来了,”周毕对他说,“将公主安全带下来。”
谢洵本已经打算上去,听到这话又退回几步回来。
“周老将军,你守着西北之地这么多年,应当明白,战场之上变幻莫测,”他声音不大地嗤了声,“何况是天。”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祈雨台上走去。
周毕愣了下,脸色冷了下来,“狂妄。”
一个黄口小儿也敢在这里和他说这些!
谢洵往上走的时候才静下来,蹙了下眉头。
他多话了。
另一边看戏的谢游一拍扇子,“好!”
商伯给谢游披了件披风,“您说什么呢?”
谢游笑而不语。当然是这出戏好啊。
夜时将过,沈弗辞在原地站了会儿,回头之时不妨看见已经走了大半石阶的谢洵,他似乎走得颇为不耐烦,一脚将旁边的碎石踢落,噼里啪啦地声音从石阶下传来。
祈雨台上安静得过分,如今听到这点动静,沈弗辞便像是回了人间似的。
她刚要说话,一滴雨滴突然地落在了她的手上。
往上走的谢洵也顿了下,抬头看向沈弗辞,浓黑的眼睛里看不清情绪。
仅仅是片刻之间,雨水倾盆。
谢洵回过神来,朝前快跑了几步,刚在她面前站定,便听见她小声说,“谢洵,下雨了。”
他没说话。
“吓死我了,”沈弗辞笑了下,“还以为不下了呢。”
到刚才那时,沈弗辞是当真有些泄气了的。
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退,谢洵耳边只剩下她的这句话。
他还当她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也还是会的。
隔着雨幕,沈弗辞只觉得看不清谢洵神情,只觉得身上极为乏力,歪了下身子,谢洵果不其然伸手扶住了她。
唇角弯了下,沈弗辞顺势挂在他身上不下了。
“累了,长鄢,回去吧。”
谢洵还要说些什么,只见怀里人眼睛闭上了眼睛。
“沈弗辞。”
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然而却没听到任何动静。
“沈弗辞?!”
第48章
沈弗辞做了个梦。
梦中似乎还是那一年,周江延率兵进京,被拦在京师永平门之外,按照律例,武官进京需卸其甲胄放下兵器,从无例外,即便是威名赫赫的周毕也从未得到过任何宽宥。
而那一次,周江延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不仅没有交出兵器,反而一箭穿透永平门守正的喉咙,守正血溅永平门当场而亡。
不知是何人替周江延开了门,总之,那一日他大摇大摆地进了京师,进京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围了公主府。
沈弗辞进出不得,连个消息也递不出去,即便可以,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消息应该递给谁。
给小皇帝?
他生性软弱,周江延敢这样进京,想必小皇帝早就在他掌控之下。
给皇叔?
沈竹多年不问朝事,远离京师,手中又无兵权,徒增烦恼罢了。
给齐贺?
沈弗辞从未想过,齐贺于她算是半个玩伴,玩闹尚可,掉脑袋的事情就未必了。
沈弗辞便在府中溜达了两天,看看草,看看花,一派闲散,这番情景传到周江延耳朵里,摔碎了他好几个杯子,沈弗辞夜间突然惊醒,披了件外衫到庭院里。
她忽然记起,她在那日死之前是见过周江延的,就在这天。
无声无息地立于庭院黑暗的角落里,她骤然看见还被吓了一跳。然而周江延似乎只是来奚落她的,“京中这么大的变故,公主倒是一点都没变,改吃吃,该睡睡,还有闲情雅致赏花赏草。”
“不知道该说公主心性旷达,还是冷心冷情。”他声音沉,特意来这一趟好像只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似的,说完转身便走,不管身后沈弗辞如何。
沈弗辞当时只是拢了拢身上的外衫。
她半点也不懂周江延此行到底何意,当一切事情都顺遂他意的时候,为何还要计较她的态度?
沈弗辞想不明白,上辈子想不明白,梦中也想不明白,哪怕是醒了,也还是想不明白。
她醒的时候,喉咙干痛,后知后觉地想自己必定是染了风寒了。
四周摆设简朴,但看得出来主人家大业大,不必多说,这里肯定是周毕的府邸。
她咳了咳,床边趴着的侍女立刻醒了过来,见她醒了,立刻便要站起来出去通报。
“通报不急,先给我杯水。”沈弗辞叫住她。
小蝶应了声,小跑到桌边倒了杯水又小心翼翼地端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奴婢试了水温,正合适。”
沈弗辞喝了口,闻言看向她,觉得这小丫头真的细心,于是问了句,“是周老将军叫你来的吧?”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小蝶摇了摇头,小声说,“是奴婢自请过来的,老将军府里没有侍女,听说公主需要人伺候,奴婢就自请来了,”她稍稍笑了下,有些羞惭,“规矩还是现学的。”
沈弗辞讶异了一瞬,旋即笑了出来,“为什么来?照顾我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她是公主,如今又突然病了,一旦病中出了什么事情,身边伺候的人难辞其咎,这样的事情,应该是离得越远越好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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