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忌惮强臣,但更厌弃无能之辈。”明锦道:“你如今尚未弱冠,在他心里还算半大孩子,且你将尺寸拿捏得很好,只耽于吃喝玩乐,没沾染那些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的恶劣行径,严加管束的话,还有回归正途的可能。若你在弱冠后依旧如此,皇上会放你回阙州,却不会轻易让你承袭镇北王府,统领镇北军。”
临朝听政后,明锦曾有机会翻阅太宗皇帝的手札,也是在那时候才真正了解到太宗分封镇北王的深刻用意。
镇北王,是大宁北境的一道铜墙铁壁,也是大宁皇帝的一块试金石。作为大宁皇帝,敢给予镇北王何等程度的信任,又能得到他何等程度的效忠,这是对天子的气度与能力的考验。
正是基于这个认知,明锦才会在新朝推行改革时大胆给予阙州各种政策上的倾斜与支持,以此为突破口,将改革从阙州逐步推行向全国。
可那是在新朝。
江仲珽之后的新朝。
不是明锦自吹,在用人与放权这方面,今上比不上江仲珽,而江仲珽,比不上自己。
寻根究底的话,大概是她从来没有将至尊皇权当做是自己的。
明锦这个想法,江既白不是没想过,“镇北王府,不是只有我一个继承者。”
说罢,手臂上承载的重量让他顿时心生浓浓的歉意,可道歉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明锦压在他唇上的手指封住。
“你还是太乐观了。皇上能让你进京陪读,就能让二弟也过来。”明锦略残忍地打破他的幻想。
江既白咬紧牙关,良久后才艰难开口,“你也说了,皇上更厌弃没用的人。他总不能让镇北王府无人可继。”
明锦相信,以他的聪慧,定然也想过这个可能,只是他对皇上还抱有幻想,不愿面对这个不堪的可能。
“多疑,必生忧患。有你这个‘珠玉’在前,可真是苦了二弟了。”明锦抬手捏着他的耳朵把玩,尽量放轻松语气,道:“比你优秀吧,搞不好要被皇上忌惮。跟你一样当个纨绔吧,又要被皇上嫌弃。哎,还真是不容易啊!”
江既白被她突然翻转的话风弄得愣了愣,随即失笑,曲起手臂将人狠狠箍进怀里,“这么快就有长嫂的范儿啦?”
明锦低笑不已,“谁让长兄不靠谱呢!”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江既白牙根直痒痒,埋进人颈侧叼上耳朵细细磨牙。
明锦耳朵敏感,被他磨得酥痒难耐,心猿意马,但想到机会难得,正经话还没说完,只能克制着悸动请扯他头发,“我话还没说完呢。”
江既白松开她的耳朵,却依然保持着埋在她颈侧的姿势,闷着声音道:“你说。”
“世子爷,一个家呢,容不下两个纨绔。你说是不是?”明锦笑眼弯弯地说道。
江既白一头雾水,片刻后脑海中灵光一闪,猛地抬起头盯着明锦在灯下波光流转的双眸,“你——”
“今日春宴上,世子可是让我丢尽了脸面,你说,如果我一不跟家里告状,二不偷偷躲在府里哭,第三条路会是什么?”明锦抬臂勾上他脖颈,指间捻着他一缕微硬的发丝。
江既白回想了一下她说过的话,又代入了一下自己亲娘每次和他爹吵架后的反应,小心翼翼猜测:“花银子买开心?”
明锦眼底的光彩更盛,狠狠嘬了他脸颊一口,“聪明!以后就要辛苦世子爷你养家啦。”
江既白极享受她的主动献吻,满脸不在乎地笑了笑,“你一个女人能花多少银子?我的年俸,赐田所出,再加上王府的月例,宫中年节赏赐,这些年我可着劲儿地花,也才堪堪把账面上的银子败扯完。”
其中大部分还得归功于芙蓉阁,三年扩建了两次。
别人家的纨绔愁的是钱不够花,她家的倒好,愁银子花不完。
“冥冥之中,上天可能就是派我来给你花银子的。”明锦不禁感慨,摸出他腰间的折扇,问道:“你知道这把扇子值多少钱吗?”
江既白坦率地摇头,“我对这些文玩雅物着实欣赏不来,不过听裴韫说过,这扇面和扇骨都大有来头,大约是市面上买不到的。”
“他倒是识货。”明锦撇了撇嘴,打开折扇晃了晃,道:“这种品级的折扇,在寻常店铺自然是买不到的,但每个月十五,东城明月楼都会举办一场拍卖,送拍的,件件都是珍品。这把折扇在拍卖会上只能算是中上之品,不过最低也能拍个八千两以上。”
八......八千!
江既白混迹平康坊这种欢场,也算见惯了一掷千金,达官显贵们为了取乐修建别院,动辄数万两甚至十数万两也是常有的,但区区一把扇子就要八千两,这实在是......
一石上等米也才不过六百文,这些日子他是在腰上挂了座粮仓啊!
不知不觉他竟把心里想的给说了出来。
明锦侧过身埋头低笑。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江既白会跟她娘相处得很好。一个爱把所有的东西都换算成银子,一个爱把所有的东西都换算成白米。
“我如果入了仕,万一控制不住,表现太好,招来皇上忌惮可怎么办?”江既白任由明锦笑着,长叹一口气,道出心里的担忧。
少年啊,就是特别自信,特别看得起自己。
明锦呼噜呼噜他发顶支棱起来的一缕头发,“相信我,官场没你想象的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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