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姬随行在侧,见她似乎对沿途的蜿蜒渠景颇感兴趣,且细观神色,并非只耽于赏景,而是应当真的看出了其中的门道,心中对明锦的敬重更真挚了几分。
在芙蓉阁,曼姬单独享有一栋二层阁楼,环境清幽雅静,二楼厅堂外辟出了一处宽敞的露台,放眼看去就是一方不小的池塘。
“可惜就要入冬了,换做夏日,满池荷花映晨晖,也算得上京中赏心悦目一景。”曼姬端着茶具走出来,笑着对站在露台上眺望的明锦笑道。
“无妨,蓬勃有蓬勃的妙趣,凋敝也有凋敝的意蕴,重点不在景致,在于一起赏景的人。”打发了卿云去跟侍婢巧樱吃茶,明锦在曼姬对面坐下,饶有兴致地看她沏茶。
曼姬的相貌并不是乍一看就让人惊艳的类型,但十分耐看,再配上她淡然自若的气质,相处起来很是让人舒服。
沏茶,讲究的是发其味、显其色,而不失其香。浓淡则品茶人各有所好。
“恕我直言,二姑娘您得亏是个女子。”曼姬眉眼舒展着轻笑,“您若真的是位小郎君,怕是整个平康坊的姑娘都要为您魂牵梦绕了。”
明锦朗笑出声,随手抖开折扇,语带调侃道:“那世子怕是要引我为劲敌了。”
想到那日世子爷包下芙蓉阁却喝了一晚上闷酒的臭脸模样,曼姬直觉应该和眼前这位有关,再瞧这位提起世子爷时全然不在乎他荒唐行径的模样,看热闹的心思顿时大起。
世子爷啊,这回貌似要碰上克星喽!
上上品的大红袍,经曼姬之手沏出来,茶香彻底激发,浓淡正合明锦口味。只凭一面之缘,就能将她的口味把握至此,这是何等的观察力,单单敏锐一词根本不足形容。
放下茶盏,明锦将随身带来的一只细长锦盒递给曼姬,“区区薄礼,还望姑娘不弃。”
曼姬也不虚与推诿,坦率地道了声谢双手接过,打开锦盒,剥开包裹严密的上等油纸,温润甘甜的独特香味顿时在眼前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是......香荚兰!
曼姬喜出望外,又倍觉贵重,犹豫之间,只听得明锦随性洒脱的声音:“我这也是借花献佛,望勿推辞,如果实在过意不去,待你制成香,分我一些便是。”
曼姬闻言心境豁然开阔,丁明锦诚心结交,自己再束手束脚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二姑娘倒是不吃亏。”曼姬笑着打趣,手上却十分谨慎地将香荚兰重新包裹好。
以香荚兰入香,搭配的香料岂能是俗物?制成的香品,明锦哪怕只分得一成,以市价折算,她都是赚的。更何况,出自曼姬之手的香品,向来有市无价,明锦不止赚到,还是大赚。
“近来我正在研究一款新香,尚且还有几种香料正在测试中,待制出了成品,还请二姑娘帮忙品鉴品鉴。”曼姬道。
明锦乐意至极,毫不犹豫应下。
曼姬将锦盒仔细收到房中,再回来露台时端了两碟茶点,并从外面锁上了露台的门,显然是有私密的话要与明锦说。
“我从一可靠的姐妹口中听到些许风声,牵扯到贵府,忝以为与姑娘投缘,这才冒昧约您一见,若事情只是子虚乌有,还请姑娘见谅,不要放在心上。”曼姬道。
明锦双瞳缩了缩,脑海中下意识想到了丁明媚。但她面上却不显,“你的心意我不胜感激,不管是什么事,但说无妨。”
曼姬颔首,也不拖沓,将听到的风声如实讲给明锦听。
果然是丁明媚的事。
原来,请来给她落胎的蔡婆子是平康坊有名的暗鸨,日常里除了给平康坊的女子们落胎看病,做的最多的就是给特殊客人们物色姑娘。
“蔡婆子通常在北曲活动,但在南曲这边有两个相熟的鸨母,其中一个与我那姐妹颇有些私交,消息就是从那个鸨母嘴里听说的。蔡婆子与她们吃酒,喝高了便嘴上失了分寸,说是不久前被请去给一贵人落胎,险些失手酿下大祸。还隐约透露,那贵人是一门双赐婚的丁家姑娘……”
曼姬灌了口茶,继续道:“那鸨母早有心思攀附世子爷,听说之后以为蔡婆子说的姑娘是……世子爷这段时间常去我那姐妹……”
处处是坑,曼姬简直要说不下去了,见明锦听得认真,索性硬着头皮继续:“那鸨母就想借我姐妹之口给世子爷漏个口风,算是在世子爷面前讨个好。我之前与那姐妹提及过您,她恐此事会牵连到您,便暂时安抚下了鸨母,让我尽快告知您。”
这段时间以来她闭门待嫁,确实很少出府,这消息若是传了出去,保不准真会给丁明媚和薛氏可乘之机,将祸水引到她身上。不全然引到她头上,拉她共沉沦也是够恶心人的。看热闹的人可不会查验流言的真伪,只要够惊人够猎奇,他们就能传得乐此不疲。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看着面前的曼姬,再想到丁明媚,明锦不禁喟叹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如此的玄之又玄。
就在她兀自沉浸在思绪中时,曼姬看到出现在槅扇门后的高大身形,控制不住变了脸色。
江既白沉着脸敲门,曼姬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开门,为难之际,明锦被敲门声拉回注意力,循声看去,待看清那人是谁,不禁勾了勾唇角,起身亲自去开门。
“世子爷,好巧啊!”门一拉开,明锦主动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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