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之下,丁明锦比大多数女人幸运,即便是上一世夫妻之情以惨淡收场,但那个人是她自己选的,过得不好也与人无尤。
不经他人苦,不劝他人善。
是以,面对反抗赐婚的丁明岚,她劝不得,也不忍劝。
丁老太太也是女人,自然懂得其中诸般无奈,她摆摆手,示意朱氏娘俩落座。
丁明岚却直挺挺跪下,重重给老太太磕了个头。
朱氏见她如此,心中大恸,双膝一软也跟着跪了下来。
丁老太太深深看着她们母女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道:“岚丫头,你可想好了,当真不嫁?”
听着老太太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丁明岚脊背一僵,但还是坚定地回道:“想好了。”
朱氏眼底一片红血丝,却是没有眼泪可再流,郑重给老太太磕了个头,哑着嗓子道:“老太太,媳妇身子不争气,怕是要有大病的征兆,请您做主,让明岚去家庙为儿媳闭门祈福吧。”
丁家家庙远在黔州,族中已无三代之内的近亲旁支在那儿,丁老爷子虽安排了人看顾家庙,但想也知道,必定跟家里的吃穿住用没法比。
且让一个小姑娘离开家,离开父母亲人,千里迢迢去家庙与青灯神位为伴,未免过于苛刻。
自抗婚以来,被打、被骂、被关祠堂......丁明岚都不曾流过半滴眼泪,顽强得像个斗士,可如今听朱氏不惜自己诅咒自己病重,她几乎咬烂了下唇,仍是没忍住,无声地泪流满面。
或许,她该心疼母亲,妥协认命,可一想到漫漫余生都要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绑在一起,她就真的真的不甘心。
侧身重重将额头抵在坚硬的地砖上,丁明岚哽着声音哀哀告罪:“娘,女儿不孝!”
朱氏见她流泪,心痛得几乎昏厥。
丁老太太见朱氏脸色苍白中浮上淡淡青色,心中大骇,忙让人去请医官,并招呼其他人:“快,把老大媳妇扶上炕来!”
丁明锦反应最快,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扶住朱氏有些不稳的身体。丁明岚直起身看到母亲的脸色也吓得心神剧颤,她有功夫底子,自己就将母亲抱起来送到了炕上。
“娘,我错了,我——”嫁字刚要出口,嘴唇就被冰凉的指尖紧紧压住。
泪眼朦胧中,丁明岚看到她的母亲冲她微微摇头,眼底甚至噙着浅浅的笑。
丁明岚抱着母亲的手伏在炕沿痛哭失声,仿佛黑夜里沉浮许久的人终于等来了一根浮木。
崔氏不忍,偏过头跟着簌簌落泪。丁明锦伸手揽住母亲的肩,无声宽慰她。
想起上一世,她一意孤行要嫁给江仲珽,也是母亲最先松口的。其后遭遇种种不如意,也是母亲时时宽慰她,让她始终没有错失本心。
将军府聘有医官常年驻家,是以医官来得很快。
除了老太太和丁明岚,其他人暂时都退了出来,在明间里等着。
“你说大嫂她,该不会是被明岚气得服了毒吧?”薛氏在一旁坐下,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
丁明媚也在她身边坐下,白着一张脸若有所思。
崔氏不愿意搭理她,低声对丁明锦道:“你陪我到廊下透透气吧。”
丁明锦点头,另让卿云去沏一壶安神茶。
薛氏看着她们母女的背影瘪了瘪嘴,目光又扫了眼次间门口,继而目光一沉,露出不敢在人前显露的忧怯,压低声音对丁明媚道:“明岚看来是铁了心的死也不嫁了,万一皇上认准了咱们府上的姑娘,你和明锦都和她年纪相仿......”
丁明媚还在脑海中努力找理由推翻这个想法,没想到她娘竟然也有这样的想法,心下不由得更乱了,“应该不会吧,满京城又不是只有咱们家有适龄的姑娘,皇上之前不是还召见了别的大臣吗?”
薛氏素日里最爱参加贵夫人们的聚会,消息总灵通些,悄声给她分析道:“傻孩子,你想想,皇上见了那么多人,权衡那么久,最后却选了咱们家的姑娘,这说明什么?”
丁明媚敏锐抓住母亲话里的用词:咱们家的姑娘?
她心头一凛,“选的不是丁明岚吗?”
“为娘听到的最初传出来的消息,说的可是‘嫡房姑娘’。”薛氏目光瞄了眼廊下方向,道:“你和明锦,可也都是嫡房姑娘......”
“但从来都是长幼有序,哪有妹妹越过姐姐先嫁人的。就算明岚真的嫁不成,总还有明锦顶在我前头。”丁明媚双手绞紧帕子,似在自己安慰自己。
薛氏却不肯让她自欺欺人,“咱们府上,数你二叔一房最为得势,老爷子器重二房父子,老太太偏心明锦,怎会舍得让她嫁给个纨绔子。所谓长幼有序,说起来也不过是个惯例,总有特例特办。”
丁明媚顿时慌了,“那我怎么办?”
明堂里只有她们母女俩,薛氏仍还是警惕地四下扫了一圈,然后凑近明媚,悄声问道:“你与殿下也见过几次了,找机会探探他的态度......”
廊下,丁明锦用余光扫了眼堂上那两母女,随即注意力又回到母亲身上。
崔氏也有着和薛氏同样的顾虑。
丁明锦听着听着,脑海中开始搜刮着有关江既白的记忆。因为关注实在太少,几乎没什么印象,只知道明岚逃家后,赐婚的事便不了了之。今上驾崩后,他返回阙州,在老王爷过世后继承了爵位,也扛起了镇北军的大旗。直到她御花园落水那天,镇北王将北面国门守得如同铜墙铁壁,好像也没听说他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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