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接了方子,擦擦额角的汗水,心里便是一喜,寻了一张对症的,叫人照方抓药,服侍田美人喝了下去,出血少了些,再以山参片吊住精神,田美人便可用力了。
熬了一宿,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在房中响起。
青罗,秋月,田美人,连同房中的稳婆齐声哭了出来。
稳婆擦擦眼泪道:“这个小皇子,可真是个磨娘精。”
南景霈小心翼翼的托着刚刚出生的婴儿,不禁惊讶于这世上还有能有这样一个小小的人儿。当初阳秀公主出生三日,他才看到第一眼,当时亦是这样的心情。
不过这次不同,这一次,田美人诞下的是一个男婴。这也是满朝文武抻直脖子在观望的结果,
在此之前,朝臣私下里议论纷纷,谁都想知道一个答案,究竟是皇帝过于冷落后宫,还是皇帝那方面根本不行。
如今,南景霈膝下有了一位皇子,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朝臣们纷纷开始考虑站队问题,甚至已经预见到皇子们的夺位之争。
南景霈抱着新生的婴儿,心里忽然很乱,他知道朝臣们会作何感想。皇长子的母亲,是宫里位分最低的田美人,明日上朝,定会有人打着建议立储的幌子来测试自己对皇长子的态度。
但田美人想不了这么多,似忽然松弛下来的一根紧绷的弦儿,面容憔悴,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南景霈温然望着她:“让你受苦了。”
田美人来不及说话,便昏睡过去。
“田美人生育皇子有功,着册封正二品昭容。毓秀宫所有宫人均赏俸银一年。”
南景霈一直抱着那孩子,直到天明才离开毓秀宫。
回到御书房暖阁的时候,沈韵真已经睡下了。黑着灯,他静静坐在沈韵真床边。
他感觉到自己对田美人隐约有了某种牵绊,田美人为他生下孩子,即便他不爱田美人,也不得不对她多些关怀。倘若是沈韵真跟他也有一个孩子,是不是就能把他们两个永远系在一起了?
他又不知怎提起这件事,沈家人天生都是倔脾气,不肯在别人的强迫之下屈从。若是霸王硬上弓,她怕是要给自己来一个血溅三尺。他就这样犹犹豫豫的琢磨着,榻上的人却醒了。
“是朕,你不用怕。”南景霈说道:“亏你的催生保命方,田美人生了一个小皇子,模样很俊俏。像田美人多一些,将来或许会是个秀气的孩子。”
“小皇子还小呢,肯本看不出像谁。”她道。
“嗯。”他点一点头,干坐在床边。
“皇上准备如何处置淑妃?”
南景霈啧了一声,隔着夜幕,沈韵真也能感受到他的诧异。
“朕不是已经处置过她了吗?”他反问。
这便算是处置了吗?沈韵真微微垂下眼:“皇上以为这样就够了吗?她之前就几次三番的算计田美人,谋害皇嗣,今日若不是田美人吉人天相,怕是连小皇子的性命也保不住。
南景霈凝眉瞥了沈韵真一眼,他能感觉到她的话音儿里带着点儿挑拨的意味。
但她说的也是事实。
“你说她今日是故意推田美人?”南景霈摆摆手:“这不可能,淑妃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沈韵真呵呵一笑:“奴婢明白了,田美人母族并不显赫,田美人又不得皇上的宠爱,纵然她受了天大的委屈,皇上也不会替她出头的。”
他笑了一下:“你是在为自己报仇呢?还是在替田美人出气?”
“奴婢本就是田美人的医女,主仆一体,替田美人出气也就是给自己报仇,给自己报仇也就是替田美人出气。皇上圣明,怎么不明白这个理?”
沈韵真的挑拨之意丝毫不加掩饰,他反倒觉得有趣,饶有兴味到底问道:“依你之见,朕如何处置淑妃,才算得上替田美人出头?”
她颔首,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这事应该皇上自己拿主意,若是从奴婢的嘴里说出来,岂不成了挑拨?”
他忽然俯下身,笑道:“难道你现在就不是挑拨?”
沈韵真不语,南景霈越发凑到她耳畔:“人人都知道她是朕的宠妃,你这般挑拨她与朕的关系,莫不是嫉妒她?”
她微微侧过脸来:“嫉妒她什么?”
“当然是嫉妒朕对她的宠爱。”他笑道。
她面上一热,幸而房里没点灯烛,不然,让他看见自己两颊绯红,他又要拿她打趣儿。
他的呼吸扑在她脸上,急促,温热。她虽没什么男女之情的经验,但还是能感觉到他的试探。不知怎的,她竟有些害怕,南景霈几次三番的试探,究竟是因为真的喜欢上了她,还是为了满足一时猎艳的冲动?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对她来说都不能说是一件好事。
他的手已然伸到她的领口,她假意脚痛,躲开了。他担了心,随即便是一连串关切的询问,又急慌慌的要去宣太医。她本就是装的,怕叫来太医会更加尴尬,只说是又不痛了。
他顿了一顿,登时察觉她的心思。明白她的避退,他也不再勉强,只笑了笑:“你比淑妃坏多了,她来招惹你简直是自讨苦吃。”
听起来不像好话,但南景霈的话音儿里却透着宠溺,沈韵真咬咬嘴唇,她便当好话听了。房里虽然黑漆漆的,但南景霈能想象到她姣好面容上那诡计得逞的神情。
她不说话,小心翼翼的抚着自己受伤的脚踝。他点亮灯烛,寻了王品堂留的伤药给她。
淤血不散,紫色深得近乎发黑,肿处又是烫得炙手。
这次反倒是他没法儿淡然了,明知道她对淑妃的恨是真情实感,刚才却故意逗她。他有些后悔,那些试探何其轻薄?没有分寸又不知心,自己到像是个趁人之危的登徒子。
她强撑着身体,勉强够到伤处,一点一点费力的上药。他接过伤药:“你别弄了,朕来吧。”
他用小软毛笔一点儿一点儿的把药膏涂在伤处,像在做一件精致的工艺品。
“一定很丑吧?”她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