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抬头, 沈慕仪的视线始终都在手中的折子上,只是眼角余光中瞥见有人进来, 却站着没动。
她觉得奇怪正抬头要问, 这才见是南下多时叶靖柔竟站在自己眼前。
“叶姐姐?”沈慕仪惊喜地放下手中朱笔,从御案后绕出来, 兴冲冲地拉住叶靖柔的手,道, “不是还有两天才回来?怎么今日就到了,也不通知我。”
感觉到叶靖柔的手有些凉,沈慕仪双手裹着,轻轻呵了口气, 再搓几下,问道:“暖和点没?”
她再一摸,道:“怎么像是瘦了?”
沈慕仪再盯着叶靖柔打量,伸手去触这好姐妹的脸,心疼道:“是当真受瘦了,还黑了些,长恒怎么回事,不是说了要他照顾好你吗?”
说着,沈慕仪往叶靖柔身后往,问道:“他人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儿过来?”
“他先送朱先生回去了。”叶靖柔拉住沈慕仪,笑意中带着夸赞,道,“原本我还不信翠浓说的,可方才瞧陛下披奏章的样子,我就信了。”
沈慕仪拉着叶靖柔坐下,又唤翠浓进来,笑问道:“你跟叶姐姐说什么了?”
叶靖柔替翠浓解围道:“自然是说陛下这些日子的辛苦,还有长进。”
沈慕仪看叶靖柔这好整以暇的模样,暗道自己这侍女必然是将自己跟沈慕婉的事情告诉叶靖柔了,她也不藏着,让翠浓去上茶,与叶靖柔道:“这还不是托你的福,瞧你当初打人那架势,还有跟叶将军力争的勇气,我……对了,你回来的事通知叶将军了吗?”
“送回府的时间都跟原来告诉陛下的一样,只是没想这归程比计划得顺利,早到两日。我想陛下想的紧,就立刻进宫来了。”叶靖柔见翠浓送茶进来,也不拘束,接过茶盏轻轻吹了吹,赶紧喝了口热茶,叹道,“这下身子里也暖了,舒服。”
沈慕仪待叶靖柔又喝了几口茶才问道:“你跟我说说这些日子在南方的事吧。”
叶靖柔玲珑心思,猜到了沈慕仪的用意,意味深长地一笑,道:“我看翠浓还是说得少了,陛下如今心里大块的地方都放着国事,这是要抓长恒的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心急。”沈慕仪对修渠一事从来没有放松过,赵居澜送回来的公文也是一次细过一次,照理说不用她太操心,可就是放心不下,毕竟这事儿关乎她在田文那些老臣面前立威之事,容不得有大纰漏。
叶靖柔虽一直在南方,也没过多插手修渠事宜,但她总跟赵居澜在一处,偶尔也能见到从工程现场回来的朱辞,耳濡目染也就知道不少其中的细节。
此时等同于沈慕仪考她的“监察”再去对赵居澜的口供,足见这女帝心思比过去更细致也更公正,不因他们是心腹而听一面之词。
叶靖柔将自己知道的情况与沈慕仪都说了,再拿出一份早就备好的“监察纪要”,记录了她这段时间对地方官员从上至下的考察,算是给沈慕仪在地方上做调度一个参考。
沈慕仪结果纪要的册子就看了起来,叶靖柔却朝外头张望,道:“怎么没见师相过来?”
“文公在上京,他现在除非必要,一般不进宫。”沈慕仪仍在看手中的纪要。
文定安久居上京一事,叶靖柔只在最初听赵居澜提过,之后这件事没了下文,她只以为文定安已经回绥阳去了,没想到那前朝丞相居然还没走。
视线落去专注看纪要的沈慕仪身上,叶靖柔欣慰于分别的这段时间里,沈慕仪确实有了和过去很大的变化之外,听她平静地说出那句话时,又不知为何怜惜起沈慕仪来。
她伸手将纪要从沈慕仪手里抽回来,道:“走,我带你去相府抓人。”
“别去。”沈慕仪忙劝道,“文公最讲规矩,真动怒了会上家法的。表哥的意思是,原也是他总看着我,当我还没长大。如今一想,我都登基五年了,他哪怕是丞相也该适当放手。”
沈慕仪微微起身,将纪要从叶靖柔手中夺过来,打开继续看,也继续道:“再说,他本也公务繁忙,过去因我耽搁了他好多时间,他确实应该多为自己考虑。再有他那个至今都是谜的心上人,他说需在文公面前好好表现,否则以后寸步难行。”
叶靖柔闻言忍俊不禁,眼中含笑却隐隐浮着苦涩,长长叹了一声,不知该怎样接话。
沈慕仪不以为意,依旧看着纪要,浅笑道:“我道他从来运筹帷幄,连太傅那些老狐狸他都不怕,只在文公面前这般小心。如今为了心里那个人,做得这般委屈,他那心上人若不珍惜,我可不会念那是不是我表嫂,以后一定不饶她。”
叶靖柔端起茶盏想要借喝茶缓个神,无奈方才她喝得猛,杯中已无茶水,她只得将茶盏放下,摇头道:“师相做什么事都认真仔细,这关乎终身的大事当然更不能掉以轻心。”
“那是,表哥书房里放着个手掌大小的锦屏,上头写的是《隰桑》。我原还奇怪,上回我在他那儿临时起意练字,他就念了这首诗,我听着写下来,还道他平日看着沉稳清冷,心里竟有如火热情。”沈慕仪翻过一页,轻声一笑,道,“这段日子下来,我可是真明白了,有的人有太多面,我以为我够了解他了,原还是我低估了他。”
叶靖柔暗叹沈慕仪这当局者迷,叶靖柔却捕捉到了这其中或有什么隐情,只她刚从洞南郡回来,也不了解相府的情况,不敢此时发言,唯有静观其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