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北口之内,连追随父亲多年的参将都能一朝之间谋反,而现在城内的三万人之中,究竟又有多少人和陈将军一样?
江殷实在不敢去想。
江殷抬手,把插在陈将军胸口前的刀利落拔了出来,转过身想要收拾自己父亲的遗骸,可就在这一瞬间,背后忽然传出一道呼天抢地的呼喊声,江殷转过头,但见齐王身边一个专门传报军情的小将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他一进来,就看到这样的画面。
齐王身首异处,陈将军也横尸在营地之内,唯有江殷一身是血地站在人群的中央,手里还握着一把带血的剑,剑身上滴滴答答地正流淌着鲜红的血液。
外面早已经乱成一团了,谋反的大周军与城内其余的士兵混战在一起,这报信的小将一路上简直是在闯鬼门关一样地跑来,想要把最新的紧急军情告诉主帅齐王,可是谁知道一进帐篷却发现,主帅死了!
他不知道主帅与陈将军究竟是谁杀的,且外面的奸细如此之多,小将一时之间也只能惊恐地看着面前的江殷。
江殷上前,伸手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口,他的脸上还沾着血,睫毛上也缀着方才杀陈将军时沾染的血珠,那血珠一颗颗地往下滴,淌在他那张俊美苍白的脸上,无端便生出一股肃杀之气。
“陈将军谋逆杀害主帅,已经在我的剑下伏诛,现在主帅身亡,以我为帅!”江殷知道这个小将害怕自己也随之谋逆,于是简单地陈明了一下,紧接着便一把揪了他的衣领,急着问道,“出了什么事,说!”
小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世子!大事不好了!刚才后方云州城的守将张文远拼死传来消息,说从北方突袭而来的蛮真兵马已经击破云州,直取川水了!”他年纪不大,才十五六岁,得知消息哭着喊道,“现在城内的叛徒与城外的蛮真兵马勾结,已经打开城门了,您得快想想办法突围才是!”
两个消息同时传来,几乎就是两支利箭直插胸口。
江殷只觉得脑海当中一片天翻地覆,心口忽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揪痛,紧接着四肢百骸都开始传来痛楚的感觉。
喉头一热,一口血生生喷了出来。
那个报信的小将吓得六神无主,连忙想要上前搀扶住他,却被江殷一掌推开。
江殷用最快的速度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战袍,用它包住了父亲血淋淋的头颅,将父亲的首级别在自己的腰上,旋即回过头肃穆地询问那小将:“主帅的尸首能背得动吗?”
小将略显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是很快他就恢复了坚决的表情,点了点头道:“背得动!”
“好。”江殷看他一眼,眼里闪着杀意,“我父王就交给你了。”
小将含着泪:“属下明白。”
江殷把父亲的尸首托付出去,便提着剑朝营帐外毫不留恋地走去。
这突然袭来的庞大蛮真兵马简直令城内的大周军措手不及,同时城内跳出来的叛贼们一个接着一个,古北口内的大周兵马简直是腹背受敌。
城内的叛军们很快打开了古北口紧闭的城门,一瞬间,无数的蛮真兵长驱直入,把城内三万不到、伤残严重的大周军打得丢盔弃甲,狼狈应战之下只能节节败退。
很快,城门就失守了。
江殷提着剑,与何羡愚等人拼尽了全力对抗进攻城内的蛮真人。
拼杀之间,江殷不由得便回想到这段时间心里一直存在的一个忧虑。
这几个月大周军接连战胜,锐不可当,几乎连连攻占了原本失守的十来座城池,其中就包括从前最难攻下的云州城。
战胜固然令人高兴,可江殷却还是觉得奇怪。
不为别的,就为他们简直打得太顺了,顺得几乎让人怀疑蛮真人是不是故意弃城而去的。
接连的战胜让大周军显得无比神勇,同时也让其中的很多将士变得骄傲自满,自以为蛮真人也不过如此,轻轻松松就能取下。
而陈将军这一类将领便在此时力陈趁热打铁,追击而上,因此调走了一大批的兵马,甚至连驻守在川水县的兵力也全部调走。
所有人都觉得蛮真已经展露了败相,他们是在恐惧大周兵马的神勇,所以变得且战且败。
大周军一时变成了骄兵。
当时江殷便觉得其中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还曾想上书父亲齐王,让他仔细再辨查一下蛮真败兵的去处,结果却被陈将军阻挠,还让他不要多想,极力鼓吹大周军的神勇。
直到现在,江殷才终于清楚明晰了自己一直觉得不对的究竟是哪里。
蛮真军的不堪一击和不战而逃根本就不是臣服于大周兵马的凶横,而是猛兽将扑前的俯首弭耳。
他们在伪装自己,故意让大周的兵马骄傲起来,故意让大周觉得他们已经在显露败象,故意让大周的兵马前去追击他们伪装出来的残部。
这调虎离山之计把大周驻守在北疆上三分之二的兵马全部挪到了最前一线,而蛮真自己真实的兵马却暗度陈仓包抄到了后方,围魏取赵,打了大周一个措手不及。
更可怕的是,现在中原的咽喉之地川水县因为调派兵马支援前线,已经只剩下区区八千人驻守。
据已经得到的军报消息称,蛮真人现在已经攻破了云州,而云州往后再过碧城,很快就会到达川水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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