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随着课程逐渐往后,他的眼皮忍不住地就开始打起架来,只觉得那梅先生犹如在念一块又臭又长的裹脚布,直念叨得他昏昏欲睡。
江殷听学的坐姿,从原本的正襟危坐认真听学,慢慢变成撑着一点腮帮子认真听学,再变成撑着腮帮子同时眼皮打着架听学,到最后整个人瘫软如烂泥靠着手臂支撑睡过去,再到最后……
陆玖正在静心提笔做笔记,却忽然听见身侧传来一阵阵嘹亮且极其富有规律的瞌睡声。
这一阵瞌睡声,不仅是陆玖听见,书房之内的其他学生也都听见了,纷纷转过头来寻声望向打瞌睡之人,就连原本正讲在兴头上的梅先生也缓缓阖上了嘴,拧着眉不解气愤地巡视是谁在讲学之时公然睡大觉。
陆玖看着身侧的江殷,整个人早已经睡得瘫软下去,上半身伏在宽阔的桌面上,脸贴着长案,正熟睡得香甜,瞌睡声在此刻安静的环境内更是扎人耳朵。
不知道为何,书斋内似乎总是江殷睡大觉的圣地。
就连何羡愚都曾与她吐槽过,说江殷在其他地界上睡觉,总是需要个一时半刻,才能入睡,有时候精力旺盛,甚至要辗转半个时辰才能合上眼。
而神奇的地方就在于,只要江殷人在书斋或是书房内,在他面前放上几本有字的书,再有一个先生在跟前开始讲学,江殷总是能够在瞬息之间困倦,而后在须臾之间入眠,比吃了迷药都灵,那睡过去的速度叫一个快,而且还睡得十分香甜。
书和先生,就是江殷天然的催眠圣物。
今日江殷竟然肯跟随自己前来听六朝史,陆玖还十分担心他会不会在课上直接睡昏过去,毕竟这讲学十分枯燥。
然而一开始的时候,江殷听学的态度十分良好,陆玖差点就被他骗过去,以为他这次会与以前有所不同……
呵,男人。
最后还不是睡过去了。
江烨听见这瞌睡声未曾回头,仍然专注于自己手中的典籍,而江炜与苏凛等一干人则都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笑看江殷,等着他一会儿当着众人的面出丑。
陆玖抬眸,察觉到梅先生的脸越来越差,于是连忙伸手,推了一下江殷的胳膊,想要借此将他弄醒。
谁知道,江殷睡的——那叫一个香甜啊!陆玖用胳膊去戳他的手臂,他不仅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嘴角还露出了恬静的微笑,好像在梦里梦见了什么美好的事物。
“江殷、江殷!”陆玖发现无法用胳膊肘推醒江殷,便小声开口提醒,同时用手悄悄推了推他的肩膀。
可江殷睡得正熟,怎么会醒过来?
身旁看热闹的众人眼底笑意愈深,梅先生则面沉如水。
陆玖实在无法,于是将手探到桌子底下,直接用手在江殷的腰上狠狠地掐了一下。
江殷原本正做美梦,梦见自己同陆玖成婚,何羡愚、徐月知、容冽等一众人皆来参加他们的喜宴,大家正喝着喜酒,自己腰间忽然猛地一痛,他下意识身后去护住自己腰上感觉疼痛的地方,眼睛陡然睁开,大叫出声:“谁!”
他完全忘了自己现在正处在梅先生的书房内听六朝史,捂着腰气急败坏地冲身站起,目露凶光地环视周围。
周身一众公子小姐们的目光团团围住江殷,几位小姐们三三两两靠在一处,用绢子捂着唇鼻,瞧着江殷的方向偷笑。
坐在江殷身前的江炜看得最清楚,径直看见江殷嘴边还沾着几丝银白的不明液体,忍不住腹大笑道:“江殷,你擦擦梦口水吧!”
此言一出,引得书房内的公子小姐们都大笑起来,前座的江烨也忍不住发出一声轻轻的笑。
陆玖扶额坐在江殷身侧,抬眸无奈看了一眼还有些懵懂未回神的江殷,从自己身上掏出一张绢布,扬手递给了他。
江殷连忙伸手以手背揩了下脸,这才发觉自己都已经睡得开始流口水了,脸上顿时也有些发烧,连忙接过一旁陆玖递过来的帕子。
脸上烧得慌倒不是因为江炜及其他公子小姐们的嘲笑,而是他觉得自己今日分明是来陪同陆玖听学的,来之前还下定决心一定不在课上睡过去,可自己还是没抵挡住困倦,径直睡了过去,还是让陆玖亲自叫醒的。
江殷用帕子把脸擦干净,而是抬头朝着梅先生的方向抱拳拱手,赔礼道:“失礼了先生,学生知道错了,一定好好听学,绝不再睡过去!”
梅先生被他搅扰了讲书的兴致,面沉如水,但念在已经道歉悔过,也不愿意因为他一个人,而耽误了所有人听学的进度,于是便只不悦地摆了摆手,让他重新坐下,并未责怪。
江殷松了一口气,抚了抚胸口重新落座下来,嘴角抿紧,握紧了拳头,站在心里痛定思痛地告诫自己,接下来的课上决不能再睡过去,一定一定要认真听讲!
心里这么想着,他点了点头,给自己鼓足了劲,便开始继续听梅先生讲学。
陆玖侧眸悄悄用余光瞥了眼江殷,发现他正襟危坐,一副要改过自新的坚定神情,眼睛也一眨不眨地认真看向梅先生的方向。
她不放心地叹了口气,还是转过头继续看下一段六朝史的内容。
今日这堂六朝史是江殷托何羡愚好不容易打听到的机会,他心里想着,自己决不能轻易放弃这个机会,决不能睡,决不能给江烨一丝可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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