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一品女仵作 第199节
    一个婆子的大嗓门呱呱的说着,格外的尖锐。
    池时皱了皱眉头,朝着角门行去,刚走到面前,就听得一阵猛烈的拍门声,“池仵作,池仵作,求求你,求求你,帮我阿弟做主啊!”
    池时听着声响,打开了角门,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少年,一个没有站稳跌了进来。
    一见池时,他便噗通一跪,趴在地上不起来了。
    跟在她身后的婆子,看着池时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她是在长房伺候的,如今府中哪个不晓得,老太太已经不偏帮长房了,五房的池九太过邪性。
    据说她那眼眸,就是勾魂使者的钩子,同她对视一眼,那是把要阳寿都钩掉的。
    婆子想着,眼神不停地闪烁,一下子看左边,一下子看右边,就是不敢看池时。
    “九公子,老奴拦了,硬是没有拦住。”
    池时摆了摆手,那婆子余光瞟着,如同获得大赦一般,拔腿就跑了。
    池时无语的抽了抽嘴角,蹲下身去,看着地上跪着的孩子,“说吧,你进来了没有疯喊,说明是个有成算的。那个婆子虽然说的不中听,但却是最妥当的办法。”
    “毕竟我只是一个仵作,擅长验尸。而追人,那是京兆府捕头的拿手绝活。”
    像她在祐海的时候,验尸是她的事情,但是捉拿真凶归案这种事情,那都是陆锦的活儿。
    “说说你的想法吧。”
    那少年抬起头来,他有一双十分清亮有神的眼睛。
    “我要找的就是仵作。因为我知道,我弟弟根本就不是被拍花子抓走了,而是被人杀死了,我在乱葬岗上,找到了他的骸骨。”
    池时一愣,转身走到那石头桌子跟前,坐了下来,那孩子一瞧,快步的跟了上来。
    已经从房中拿出来梳子的池瑛,拿起茶盏,给那孩子倒了一杯水。
    “怎么说?”池时问道。
    “我名字叫做柳荣,我弟弟名叫柳芳。我们一家子都是住在城南的平民百姓,主要的营生是卖阳春面。小子今年十二岁,在池五夫人的一个酒坊里做学徒,跟着人学酿酒。”
    “哪家酒坊?”池时问道,姚氏名下产业太多,她不记得,可久乐记得。
    “南杏坊,是专门做果子酒的”,少年柳荣说道。
    池时看了一眼久乐,久乐点了点头,姚氏名下,的确是有一个南杏坊,是以杏子酒起家的,但如今卖得最好的是梨花白。
    “我小弟柳芳,今年只有四岁。我爷奶去得早,爹娘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中,便每天带着他一起去卖阳春面的摊子上。三日之前,正午的时候,摊子上的生意特别的好。”
    “我阿爹阿娘忙得不可开交,等闲下来之后,便发现我小弟不见了。”
    池时听着,微微蹙眉,“一般的人,发现孩子不见,都会以为贪玩躲起来,或者是被拍花子抓走了。你怎么会想到去乱葬岗,又怎么会认为一具骸骨,便是你弟弟?”
    不过才三日而已,就算是炎炎夏日,尸体腐烂得快,也不至于三日便只剩骨头了。
    柳荣刚刚说的,可是他发现了一具骸骨,而不是一具尸体。
    柳荣闻言眼眶一红,“因为我弟弟不是第一个。”
    去屋子里拿果子的池瑛脚步一顿,快步的走了过来,将装着洗好的果子的盘子,放到了石头桌子上。
    柳荣看也没有看那果子一眼,只是抬着头梗着脖子,认认真真的看着池时说道,“因为我弟弟不是第一个。他们都是在巷子里捉迷藏的时候,消失不见的。”
    第四一零章 雾中黑手
    “当时城南便有一些流言,说是当迎春花咯咯笑的时候,迷雾里的神祗将会伸出双手。被选中的圣子沐浴神光,共赴鸟语花香的仙房。”
    柳荣说着,轻轻地吟唱了起来,他的声音十分的清亮,还是有些雌雄莫辩的童音。
    这曲儿十分的缥缈,轻轻地听得起来像是仙乐一般,有的时候,仿佛能够听到孩子们咯咯的笑声。
    “一个孩子,捂住自己的眼睛,唱完这首歌谣之后,便开始去寻找躲起来的小伙伴,每一个被捉到的孩子,都会扯住前一个人的一角,他们会列成一条长队,直到找到最后一个人……”
    “所以你爹娘在煮面的时候,你弟弟也跟着别人玩了这个,方才消失不见的?”
    柳荣点了点头,“是的。我当时问过了,他们说我弟弟躲在一个竹筐里,是以是最后一个被找到的。小孩子们喜欢列队一起跳,我弟弟前头的一个孩子,同我一般大,叫张坤。”
    “张坤说当时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情,他们列成一对,朝前蹦得好好的。可是巷子里却突然出现了烟雾。然后我阿弟说:不要扯我的衣服,我要站不住了!”
    “张坤当时感觉身后特别特别的重……孩子们都吓坏了,他们一行九个人,第九个就是我阿弟,他身后怎么可能还有人?他们便死命的往前跑。”
    “然后张坤感觉身后一轻,等烟雾散去的时候,我阿弟已经消失不见了。”
    池时听着,皱了皱眉头,“怎么这么多人,喜欢装神弄鬼。”
    柳荣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小孩子们不经吓,随便一点动静,便会吓得哇哇乱叫到处跑。一定是有人故意放了烟雾,然后趁机把我弟弟抱走了。”
    “一开始,我爹娘叫了乡邻左右一起去找,一个传一个的。到了夜里的时候,竟是有三户人家,直接到了我家中来,说他们的孩子,也同我弟弟柳芳一样,玩着玩着,便消失不见了。”
    “到现在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为什么不去报官呢?”池瑛有些好奇的问道。
    虽然现如今的寻常百姓,不敢往衙门里去,但是孩子都丢了,哪里还顾得着那么些,应该报官才是。
    柳荣摇了摇头,“我们本来想去报官的,可是当天夜里,家中收到了一锭银子,还有这个……”
    柳荣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池时。
    池时打开一看,一股淡淡地清香迎面扑来,那封信上,有人用楷书写着那首童谣,一字不差。
    “他们都说,孩子一定是被选中的圣子,仙人将他们接去过好日子了。那一锭银子,便是买断俗世的缘分。”
    说到这里,柳荣嘲讽地笑了笑,虽然是有十二三岁,但他看上去竟是比常康都要稳重得多,池时不由得心生感慨。
    “你们知道的,像我们这种寻常人家的孩子,那就是贱命一条,饥荒的时候,卖儿卖女的多得是。便是把孩子卖去给有钱人家做小厮,那也卖不得那么大一锭银子。”
    “他们不敢告官,也不想告官,怕告了官之后,那银子就要被官府收回去。于是都自欺欺人,说自己的孩子,一定是被仙人接走了,去了什么人间仙境。”
    池时听着,若有所思,“所以前面三户人家过来,并不是想着要同你们一起找孩子。而是防着你爹娘去告官,这样他们的孩子未必找得回来,可银子就一定保不住了。”
    柳荣点了点头。
    每年被拍花子弄走的孩子数不胜数,便是那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也有被拐走的,那结果都如何?十年八载过去了,都未必能把一个孩子找回来。
    所以索性相当于是,将孩子给卖掉了,心安理得的拿了钱。
    反正孩子没有了,他们还能够再生一个新的出来。
    “一开始的时候,我爹娘觉得荒谬,虽然没有报官,但还是让乡邻亲眷们到处去找,可一连找了两三日,都一无所获。”
    “于是他们也动摇了……可是我不相信什么圣子,什么仙境……那是我的弟弟,即便是爹娘再生出一个儿子来,也给他取名字叫做柳芳。”
    “那也不再是同一个柳芳了。是死也好,是活也好,我都想要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我先去了城门口,去了渡口,到处打听,但都没有消息。于是我做了最坏的打算,去了一趟乱葬岗,在那里,我发现了一句小孩子的骸骨。”
    池时听着,饶有兴趣的问道,“人死了之后的骸骨,几乎都是一样的,你怎么能够断定,那个就是你弟弟呢?”
    若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够看出骨头的区别来,那他们这些当仵作的,岂不是要饿死。
    别说眼前的孩子了,大梁许多寻常的仵作,甚至连一具骸骨是男是女,都判断不出来。
    “衣服,骸骨是用衣服包着的。虽然我们的衣服,大多数都是灰扑扑的粗布麻衣,而且都差不多的。但是我敢肯定,那包着骸骨的衣服,就是我小弟的。”
    “因为我阿娘眼睛不太好,虽然平日里做饭认人之类的没有问题,但是做不了针线这种细致活。我阿奶还在的时候,都是我阿奶做。我阿奶没了之后,针线活都是我做的。”
    “绣花什么的不会,但是缝衣服改衣服,却是会的。小弟出事那天穿的衣衫,是改的我穿小了的一套旧衣服。因为穿得太久了,很多地方都磨坏了。”
    “比如裤子得屁股上,还有手肘的地方。我怕小弟穿不了两日,就破了洞,便用剪掉的布料,给缝了补丁上去。我是男子,活计不如小娘子细致。”
    “用的是最粗的针,线用的也是麻线,阵脚更是乱糟糟的。那是我一针一线缝的,所以我一看到,就能够确定,那一定是我小弟的衣衫。”
    “有衣服,有白骨,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但是……”
    柳荣说着,又是一跪,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他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倔强地说道,“但是,我想,我小弟根本就没有去什么仙乡享福,而是被人给害死了。”
    第四一一章 中了计了
    池时些微有些失望。
    柳荣说他发现了弟弟的骸骨的时候,她还当是遇到了一个有仵作天赋的人。这事情说起来,好似只要教教谁都会,可绝大多数的人,便是学了,也只会照葫芦画瓢,往里头套。
    反倒是因为学过了,更加激起他们的自负心,觉得自己这么牛了,怎么可能验错尸,断错案?
    在祐海的时候,他二伯以前查过的那桩错案,便是如此。
    可惜不是。
    即便如此,池时也对眼前的孩子,刮目相看。
    柳荣得到了池时鼓励的眼神,精神一振,又道:“小子在酒坊里做学徒,池五夫人是东家,自然是听说过池仵作您的大名,是以这才斗胆上门来,想要求池仵作走一遭……”
    “我阿弟没了,那么前头丢掉的那三个孩子呢?是不是也都没了?那么,是不是还会有第四个,第五个……”
    柳荣说着,激动得了起来。
    池时站起了身,抓了一个果子,塞到了柳荣手中,“现在你发现的那具骸骨在哪里,你弟弟小时候可受过什么很严重的伤?”
    柳荣一瞧,知晓池时打算管这事儿了,小跑着便跟了上去。
    “小时候从床上摔下来了,脑袋摔破了,右手甩脱了。郎中都说活不了了,他却命大的活过来了。脑袋好了,就是那手用不得力,随便扯扯,就又脱了。”
    池时点了点头,柳芳应该右手有习惯性的脱臼。
    有不少小孩子年幼的时候,性子跳脱,家中又没有看护好,几次三番的手脱臼,久而久之,就跟虚目似的,拆了装装了拆了。
    她想着,脑子快速的转了起来。
    倘若柳荣没有撒谎,当真有这么一个孩子连环消失的案子的话,那么这个案子,有几个未解之谜。
    首先,关于那首渗人的歌谣。为什么要用迎春花代表小孩,这些消失的孩子,被选中的标准是什么?无风不起浪,这个童谣是谁教的?
    是凶手故意散播了这个童谣,以造成恐慌,完成某种仪式;还是说,有人听到这个童谣,把它直接变现成了恐怖故事。
    其次,突然腾起的伸手不见五指的烟雾是什么?柳芳的爹娘在路口摆摊卖阳春面,他只有四岁,就算是跟小伙伴一起玩儿,也不会跑得太远。
    卖阳春面的,只要脑壳没有被门夹了,就不会选人迹罕至之地。那么应该在闹市附近,突然腾起了烟雾,不会有人以为走水了,寻过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