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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之为枝枝 第45节
    “女儿当即护送太子回去,又亲自照顾了他一晚上,已是不顾名声之举。现下人人都说太子舍命相救于我,莫非爹爹认为女儿该以身相许不成?”
    魏明听得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爹爹不是这个意思,你怎糊涂了。你自己都提了现下人人都说太子是为你舍命,你已逃不开名声在外的结果。于礼上,你如何作得悄无声息离开,当是正大光明地从重华殿走出来,善始善终才不会叫人胡乱猜测,胡言乱语。
    再者他到底是太子,曾经还是你的顶头上级,他此次无论如何都是为了你才受伤,还特地加派了人手与我一起追查害你的歹人。于情上,你该是要对他好言几句,说上一番贴己话。爹爹虽然不知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有隔阂,但眼下情形,你该是要对他好一些,表示感激才是。
    至于以身相许”
    魏枝枝听到这里,已是红了脸,便不由魏明继续说下去,当即接上:“好,女儿明白了,女儿会对太子好一些以承恩情。”
    *
    魏枝枝所谓的对赵之御好一些就是令魏明夹带了一盅鸡汤,以魏府的名义送去重华殿。
    魏明一路将温热的鸡汤揣在怀里疾走,现下更是大汗淋漓地站在重华殿外等候赵之御换药。
    “就这样?”
    赵之御听了原福讲述昨晚之事,眼下已是皱起了眉头,一个激动之下,更是连着咳嗽了几声,
    “孤可是用命为她挡下那一刀,她就这样走了?”
    原福见状,已是急急给赵之御扣上衣襟,一脸担心的样子:“殿下,玉体要紧啊。太医说了这伤虽未至内里,却也不适宜剧烈拉扯,您这药刚刚换上,可不能再扯出新伤来了。”
    赵之御闻言上手隔着衣料碰了碰已裹至前胸的纱布:“这伤···不过小打小闹,乃是对方故意留一手。”
    原福抬眸一惊。赵之御继续说道:“孤扑向枝枝的瞬间,那人已是往后退了一步,将匕首捅来的时候,他却偏偏避开要害,朝不痛不痒的地方插去。那人的身手看着也不像是使不惯凶器的样子,穿着亦不像普通的抢匪盗贼。”
    原福听完,一脸疑惑:“那批人是朝着魏姑娘来的,更是来势汹汹扬言取魏姑娘命最后却又故意手下留情,甚是奇怪。奴看着魏姑娘先前不是跟着殿下,便是待在相府,如何招得这些江湖恩怨?”
    赵之御垂眸思索一阵,而后面色凝重:“来人背景不清,动机更是可疑。怕是朝着枝枝去,亦是向着孤而来,那批人抓着枝枝的时候,一招一式皆是引着孤而去,似是算准了孤会上前相救。如今枝枝大抵已被人盯上,孤不得不防。”
    原福整理完毕赵之御的穿戴,将他袖口的衣衫抚平后,拱手道:“奴马上着人去查当日戏楼进出可疑之人。”
    赵之御轻轻嗯了一声朝外边的桌案走去,又似是想到什么,回头补了一句:“着重查当日鸠兹人士。”
    原福闻言猛地抬眼,眼中含光:“喏。”
    赵之御于桌案前坐定,从旁抄起一本黄色装帧的书翻看了起来。
    原福见赵之御看得入迷,又不得不出声提醒:“殿下,如今魏相在外头等候多时,是否唤他进来了?”
    赵之御眉眼一挑,立时合了书页,将其放置在了桌角。原福随意瞥了一眼,只见那黄色装帧的书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女将军》。
    殿下何时开始对这民间话本子感兴趣?他正心下纳闷间,座上赵之御出声:“将魏相请进来罢。眼下既然有人盯住了魏姑娘,那么孤便也只好给他们做一场戏。”
    魏明进来的时候,正瞧见赵之御半靠在椅上,脸色发白,看着虚弱得很。于是他赶忙将鸡汤交与原福,跪拜行礼:
    “殿下千岁。臣特来向殿下谢罪。臣女贪玩,致使殿下无辜受累,乃是臣给殿下添麻烦。如今殿下尚在养身,还望殿下保重玉体,更是如何责罚臣,臣皆无怨言。”
    赵之御闻言,缓缓从椅背上起来,正坐之下,挥了挥手叫原福将魏明呈上的东西拿来:“魏相言重了,当日是孤自己去的河坊街,与魏姑娘无关,救魏姑娘也不过自然之举,更是与魏姑娘贪玩不贪玩无甚牵连,魏相又何罪之有。快快起来罢。”
    魏明缓缓起身,见赵之御盯着那盅鸡汤瞧,便急忙解释:“此盅鸡汤乃是魏府精心挑选的本地山鸡,加入滋补食材,更是由臣女亲自掌勺熬制,特以魏府名义送来给殿下补身子,以望殿下早日康复。”
    赵之御立时将袖子抖开,迫不及待伸手去揭盖子:“哦?那孤要赶紧尝尝才是。”
    旁的原福见状,慌忙上前替他准备羹匙与小碗。赵之御喝下第一口汤时,嘴角不自觉浮上笑意,对着魏明说道:“既然鸡汤是魏姑娘亲自煲制,为何魏姑娘今日不跟着魏相一起来?孤想着反而得好好赏她一番。”
    魏明眼眸一动,急急回道:“小女先前替殿下看顾伤病,又熬了一夜鸡汤,现下憔悴,于府上休息,还不便见人。”
    赵之御转了转手上的扳指,若有所思:“魏姑娘如此贤惠,又熬得一手鸡汤。孤尝着赞不绝口,只可惜......”
    他又特地朝着原福看了一眼,补上:“只可惜宫里头可没有闻着如此之香的鸡汤,你说是不是,原福?”
    原福突然被赵之御点到,此刻只好频频点头。
    赵之御此时又朝着魏明说道:“魏姑娘可有相看公子,许配人家?”
    魏明闻言,已是冷汗淋漓,他拱手恭恭敬敬回道:“目前暂还未有合适的人家。”
    赵之御又皱起了眉头,嘶了一声,转头问原福:“先前母后跟孤说,礼部已是挑了好几个吉日做孤的选妃日,如今就待孤来选定? 他们选的是哪几个日子?”
    原福已是明白过来,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回殿下,便是八月初八,十月廿二与十月廿八。”
    赵之御垂首思索一阵,而后对着原福说道:“你去跟礼部说,孤今日便将日子定了,就选最近的日子,定下八月初八罢。”
    原福得令急匆匆下去传话。这头魏明站在案前,眼见着原福从旁经过,脚底生风,他不得不干笑着向座上的赵之御拱手:“选妃乃是大喜之事,恭喜殿下。”
    赵之御此刻突然又将自己靠在了椅背上,更是抬手撑额,盯着那盅鸡汤频频皱眉叹气。而他之后出口的话,更是叫魏明倒喝一口气:
    “若是能常常在宫中喝得魏姑娘熬的鸡汤,倒也是更添喜事一桩。”
    *
    魏明一路叹气回到右相府,更是在踏进魏府大门的时候,立时唤起了魏枝枝。
    魏枝枝一见到魏明,便听得他一直与自己说着:“爹爹对不住,爹爹对不住你。”
    她细细一问才知赵之御先前在宫里特地与她爹爹提了马上要选妃的事情,而自己作为相府还未许配人家的小姐,此次必然要被选送上去。
    魏明摇摇头:“先前爹爹答应过你,如何都要替你挡着太子。如今倒是送一盅鸡汤竟是把你给搭着送出去了。太子非要在爹爹面前提及此事,选妃当是必须有魏府的名字。
    眼下八月初八就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便是急急给你许配人家,又上哪去找?”
    第55章
    自重华殿这头与礼部……
    自重华殿这头与礼部敲定了太子选妃的日子之后, 户部那是连夜把选妃的参选规制列得清清楚楚,快马传送至各地官府,由各地官府挨家挨户审验查调后, 再报送上合适的人家。户部对此丝毫不敢怠慢,毕竟这事对于他们来说是选择未来的女主人, 乃重中之重。
    都城在天子脚下, 什么消息都来的比其他地方快一些。如今别说官府门口早早排起了为太子选秀而来的长龙,便是都城里头叫得上名字的胭脂铺子、绣坊衣铺日日都被围得水泄不通。
    这最抢手的啊, 当属都城的画师,技艺高超些的, 那是上门画像的日子都定不到, 有钱有势的人家只能砸下重金求个预定的日子。
    右相府倒是一点都不急着定画师, 而是砸着重金寻说亲的媒人。
    “这李太傅家的小公子尚且年幼了些,孔都督家的二公子听说是个不学无术的,王太医的孙子倒是一表人才, 可之前宴上见着总觉得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不行, 不行, 都不行!”
    魏明挥退了今日叫的第五个媒人之后, 已是于堂前频频叹气, 虞氏在旁也愁容满面。
    魏枝枝本是一直在旁默默坐着, 紧皱眉头, 到后来,已是一脸疲色。中途她见爹娘纷纷着急上火的样子,几欲开口,如今堂内终于安静了下来,她便抬眸对着魏明缓缓说道:
    “爹爹,要不您现下替女儿寻画师去罢?”
    魏明闻言呆呆地望了魏枝枝好一会儿, 而后又似是想到什么,回神摆了摆手:“莫丧气,爹与你娘再去探访探访,若是过了三日还寻不到适宜说亲的人家,便···便再说。毕竟爹爹应承过你的事不好食言。”
    魏枝枝其实心里已经想清楚了,她如今是怎么也逃不开选秀,倒不如干脆参选算了。虽然现下魏府对外扬言替她寻亲,不挑家世不挑门第,魏明却是每每在媒人上门时挑挑拣拣着人家,文不可不行,武亦不能落下,哪里哪里均是不能叫她委屈半分。
    即便真寻到一家合适的,叫媒人去百般撮合之下,对方也未必就肯应了她进门。毕竟如今随着太子选妃的消息一同扩散的还有太子与她河坊街的遭遇,虽然宫里头为着太子安危着想,有意压着这件事,却也总免不了有心人说道。
    这藏着掖着的东西,最是容易叫人胡诌,有声望的人家自然在乎清白名声,听到流言还是会有所顾虑。
    唉···不过选秀而已,还得经过三审六考,地方一审,户部一审,再是后宫一审,六考还得考礼、乐、书、女工、女德、女训,若是没有经过特许,秀女们必得关关过才能到太子亲选册封的环节。只消随便挑哪一关稍稍松懈一下,她魏枝枝不就可以彻底与太子妃无缘嘛。
    而且既然要松懈便松懈得早一些。在呈递画像方面,她正好有经验,得益于当初替赵之御生辰宴遴选贵女,她见识了不少在画像上动手脚的手段,如今太子选秀还没有重华殿的人在旁守着,全凭地方上呈,做手脚更是易如反掌。
    她这般想过之后,才对着爹爹说出口,令他不用再替她寻夫婿改寻画师。可爹爹为了她还不想放弃,她总不好浇冷水,便再等等看罢。
    这等着等着,没等到任何关于魏枝枝夫婿的消息,倒是见魏明一天天忙碌起来。重华殿那头因着近日令户部严查河流渡口盐茶运送之事,频频唤魏明议事,太子还特地将其与魏枝枝遇害那天的那伙歹人做了联系与魏明说,魏明便更上了心,早出晚归,脚不着地。
    寻魏枝枝夫婿的事硬生生拖过了三天。在魏明幡然醒悟,懊悔一拍脑袋之下,魏枝枝的名字被写进了太子选妃的闺秀行列。
    于是魏枝枝隔天便对着上门画师的画像指指点点。
    “一钱一痣,两钱一窟窿,先生请考虑着笔重些。”
    画师在一脸扭曲之下,终是将魏枝枝的画像改得面目全非,搁下笔的同时也搁下一句话:“姑娘倒是恃貌胡为,狠极狠极。”
    魏枝枝却觉得自己还不够狠。因为那张整整给画师加了三十钱的画像竟是在地方审验的时候被加盖了一个“通过”。
    这般结果不说她魏枝枝一声走后门她自己都不信。不过想想到底是地方审,也就审审门第低的姑娘,当他们审验到她的画像时,大抵就只认得画像上“右相府”那三个大字,闭着眼睛直接给盖了通过。
    这般认命,魏枝枝已是进了宫。
    *
    以前八年,魏枝枝在皇宫里里外外地走,却是极少踏足后宫深苑。如今站在这一方秀女住的锦春苑,只见其与重华殿两墙之隔,却要拐上十几道弯才能通到那殿门,令她不禁感叹庭院深深,最是宫廷能锁春秋。
    想想为太子一人选妃,一道道遴选下来,魏枝枝将这锦春苑里头的闺秀都数了数,到这步进宫的仍还有五十来人。最后太子立了太子妃一人,还得留下那么一些闺秀封个太子嫔、太子良娣之类的作陪,她便更觉唏嘘。
    因此自打进了这庭院,魏枝枝便已感觉到身边的闺秀个个卯足了劲头,正待往前冲,结盟的结盟,对立的对立,她却不想成为这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可是她将头都快缩进脖子里了,却仍是免不了周遭打量的眼神。毕竟此次太子选妃,她早已声名在外,长得像太子曾经最宠爱的侍读,又在河坊街与太子同游,不得不令其他闺秀侧目。
    不过除了她之外,还有一名闺秀此次亦是风头正盛。
    坯碧莲被一众闺秀围绕打听着先前她宿在重华殿中的事情。
    “太子的寝殿是不是真像外边说的镶金嵌玉的?”
    “太子入睡前可喜欢做什么?”
    坯碧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派胡诌赔笑完后,朝着魏枝枝款款而来,一边走一边捂着嘴惊讶。
    “魏姐姐?不知称呼魏姐姐可有冒犯?”
    魏枝枝向着坯碧莲微微颔首,浅浅一笑。
    “魏姐姐,先前听外人说您长得像魏侍读,因着妹妹先前见过他,倒是留了心。如今亲眼一见,不得不说您长得跟他可真是一模一样。”
    坯碧莲又凑近魏枝枝细细看了起来:“一颦一笑都跟魏侍读如一个人般,太子先前就对魏侍读好,此次肯定也会对魏姑娘多看一眼罢。”
    其他闺秀听了,都纷纷朝着魏枝枝走来,窃窃私语。不远处的坯婉婉见状,已是凑到魏枝枝身旁,对着坯碧莲回道:“魏侍读是魏侍读,魏姑娘是魏姑娘,妹妹可不要乱说话。”
    魏枝枝闻言,抬眸望了眼坯碧莲。原先她便觉着坯碧莲这双眸生得比坯婉婉好看,但总少了点什么,如今作为同一屋檐下的人,倒是瞧清了她这双眸子,美是美,但总蒙着一层雾,不似坯婉婉那般澄澈。
    见眼前之人似乎有意将大家往她这边引,魏枝枝再想到过去种种,稍稍后退了一些:“枝枝得了福气被接来相府,只想着将这份福气转为孝心,好好尽孝便是最重要的事情。”
    表明自己不过捡来的身份,理清自己只想尽孝的追求。这番话说完,魏枝枝以为大家总能慢慢散去,谁知坯碧莲又跟上一句:“听说魏姐姐来相府,还是太子牵的线,魏姐姐先前如何与太子认识,女儿节又与太子同游河坊街的事是否是真的?”
    坯婉婉接过了话头:“同为左相府的人,姐姐先前便就想劝妹妹谨言慎行。我们才刚进宫,不得过多打听议论太子之事。至于河坊街,婉儿在这里就与大家说明白,女儿节那日是我约的魏姐姐一同游玩,当日巧遇上太子,要说怎么不说我坯婉婉也与太子同游?”
    一群人经坯婉婉这么一提醒,皆是噤了声。只坯碧莲一脸讪讪:“姐姐说的是,碧莲这不是看魏姑娘生得柔媚可人,便想着上来搭讪一番,倒是嘴笨心思慢,没想那么多,说了些胡话。”
    伴着轻蹙秀眉,坯碧莲这般认错再夹带着夸魏枝枝外貌,倒显得魏枝枝这头不近人情。不就是私下过问几句太子之事便上纲上线,众人此刻看魏枝枝的眼神又带上些不友好的打量。然到底一个右相亲认的闺女,一个左相嫡女,众人也就心里嘀咕面上不说。
    不过她们这前话刚提到太子,重华殿后脚便来了人,一下子将众人放在魏枝枝身上的注意都引了过去。
    原福带着七八个内侍,将一个个箱子朝这庭院里搬,而后对着锦春苑的嬷嬷吩咐了几句便笑着离开了。
    待原福一行人走远,锦春苑最年长的春嬷嬷对着众人高声开口:
    “方才来的是太子身边的原公公,特地替各位佳丽小姐送了重华殿的见面礼,莫要叫小姐们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