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迟殷慢吞吞地摇了摇折扇,淡声道:“我知道,这里交给我吧。”
众人有些迟疑,虽是与他不甚熟络,却也久闻李迟殷脾气不好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对来这里寻欢的姜锡娇动粗。
然而自然也不敢再留,还是老鸨圆滑地拉着一群人下楼去了,对姜锡娇投了个同情的表情:“这便走!我们这便走……”
门很快地阖上了。
果盘已经空了许多,边上摆着一碗吃完的酒酿圆子,柳色坐过的椅子歪歪扭扭地摆在那里。
姜锡娇乖巧地坐着,脚尖摆成了一个内八的形状,浑圆的小嘴像个色泽很好的红樱桃。
李迟殷伸手,干净修长的手指解开了蒙着她眼睛的布。
黑布脱落,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懵懵地看了他一眼。
“不玩了,姜锡娇,我带你回家。”他凑近,闻到了淡淡的酒气。
“我都说吃蔬菜也没有关系了,迟殷哥怎么还怄气的。”
姜锡娇有些发懵,仔细思考了一下:“喔,你好像是柳色,我刚刚不小心认错人了喏。”
“我是李迟殷。”他很轻地皱了下眉,伸手去扶她,“你醉了。”
姜锡娇并不赞同,摇摇头:“我都没有喝酒,怎么会醉的?”
李迟殷唇边带了点笑,绕开了话题:“肚子有没有吃得胀胀的?”
“没有。”姜锡摇摇头,“可是头有一点点晕。”
“头晕噢?”
“嗯,脚有一点点软……我好像真的醉掉了。”
他眸如点漆,轻声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有的。”姜锡娇仔细感受了一下,有些忸怩,“还有很多点想你。”
李迟殷笑意渐渐淡去,攥着折扇的手又重了几分,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舒开。
今日姜锡娇是与苏城一同乘马车出来的,将醉掉的人交给他实在有些不放心。
索性这里离姜家并不远,走回去也不过半炷香的时间。
“姜锡娇,看着我。”
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以后,李迟殷耐心道:“我是李迟殷,我现在要送你回家,你好好拉着我的袖子,不可以乱跑,能不能做到?”
“可是脚很软,没有力气了。”姜锡娇嘟哝着。
见他没有没有反应,又娇气地补了一句:“要抱……”
李迟殷无奈地拒绝:“不可以。”
“不可以?”姜锡娇想不明白,思考一了一会儿想通了,“喔,我忘记迟殷哥生病了,抱不动我。”
象姑馆外是繁华的商业街,街上的情侣亲昵地游街,不远处便是一起放河灯的地方。
李迟殷今天一直很冷漠,姜锡娇也只晕乎乎地跟在他身后走着,问一句答一句。
“在姜家……有没有哭过?”他问。
姜锡娇仰头看着他的下颌线,迟钝地摇头:“我没有哭,阿姐说不可以和不疼我的人撒娇,我就都忍住了。”
而后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商业街后,四周便安静寂寥了下来,姜锡娇停住了脚布,拽了拽他的衣角。
她把荷包摘下来,小心翼翼地塞到他的手心。
“这是一两银子,迟殷哥。”
那荷包全是一文一文攒下来的,沉甸甸的,还带着她手心暖呼呼的余温,李迟殷神色微凛。
“你忘记了吗?”对上他的眼神,姜锡娇有些着急,“没有关系……你忘记了,我提醒你就好了。”
“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要是我忍不住要碰你了,就罚一两银子。”
可是姜锡娇没有自己挣来的钱,只能一直忍得很辛苦。
于是她给许多人开了方子,好不容易攒到今天,才攒到了一两。
软糯糯的声音沾了点喜气,姜锡娇脸上全是红颜色:“要亲、亲一下,可以不可以?”
嘴唇有些发干,李迟殷轻轻舔舐了一下。
可是像是被刀片割过的喉咙冒着淡淡的血腥气,五脏六腑的疼痛在肆意地蔓延。
他别过眼去,低声说:“不可以。”
晶亮的眼睛里期盼渐渐消失了,变得黯淡了起来。
“不可以?”姜锡娇小声重复了一遍,又想不通,努力地思考了起来。
明明、明明都是约定好了的,怎么又反悔了呢?
姜府的大门就在眼前,李迟殷停下了,淡声道:“那,我就送到这里,你自己走到那边去,可不可以做到?”
没有注意听他在说什么,姜锡娇好不容易想明白了那个问题:“喔,我忘记了迟殷哥不喜欢我,不可以亲。”
她很轻叹了口气,朝他挥了挥手:“迟殷哥再见。”
过了好一会儿,李迟殷才发觉手上紧紧攥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追了上去:“姜锡娇,等一下。”
姜锡娇并没有回头,他便绕了上去,将钱袋递给她。
月色朦朦胧胧的,光线也不很好,姜锡娇把脑袋埋得低低的,浸在夜色里影影绰绰。
可是眼泪还是忍不住一直往下掉,滚烫滚烫的落在他手上,灼伤了干燥的皮肤。
虽是泪眼婆娑,可是她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像是不想被人发现。
李迟殷不敢瞧她的眸子,晶亮晶亮的,总是带着点期待和笑意,现在是不是也全被眼泪沾满了?
他只能将荷包安稳地放在她有些小的手掌上,低声说了句:“珍重,姜锡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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