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有人咳嗽一声,景坚把这视为对自己扰乱公共秩序的提醒,立即坐了回去,坐姿端正,摆出一副认真观影的模样。
电影正式开始了。
年轻时的陈冲和刘晓庆有一股子质朴天然的青春气息,演技在线,情节发展到高潮的时候,观众席上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林子矜也被剧情感染,经过后世无数煽情片的熏陶,她倒不致于像周围的人那样掉眼泪,但也看得很是投入。
电影结束,灯光乍亮,人们如梦初醒。
从黑暗的电影院里出来,外面阳光明媚,林子矜忽然有点恍如隔世之感。
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景坚似乎有点不对劲?
他的身上笼罩着一股淡淡的阴霾的气息,眉头微蹙,薄唇紧紧地抿着。
认识三年,交往两年,林子矜这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坚。
她已经习惯了这家伙的以前的洒脱不羁和最近的羞涩板正,这样有些阴霾的他,是她从未见过的。
周围的人流裹挟着他们出了影院的大门,站在初春的街道旁边,道路上的人流熙熙攘攘,被春风吹着,暖暖的阳光照着,景坚眉宇间的阴霾似乎散去不少。
林子矜大大方方地打量着他。
该不是被她调戏得太过份,以致他恼羞成怒了吧?
景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了出来,似乎所有的阴霾都随着这口气呼了出去,他歉意地看向林子矜“饿了吧,咱们去吃东西?”
林子矜“……好吧,去戴叔家?”
察言观色,看样子他的阴霾和她无关。
就这么一下子的功夫,他眉宇间的阴霾尽散,又露出平时那种洒脱不羁的勃勃英气。
景坚笑了笑“小丫头,你蹭饭上瘾了吗,戴叔都已经放话赶人,你还要赖着去吃,当心他跟你收伙食费!”
不知道为什么,林子矜觉得,现在的景坚同她以往所接触的景坚有很大的不同,他还是那副洒脱的模样,有时她不经意靠他近些,他还会害羞,可他就是与以前不同。
像是心里装着什么事似的。
两人找了一间不大的国营食堂,在靠窗的座位坐下来。
菜是林子矜点的,等菜的间隙里,景坚一直没说话,默默地看着外面的街景。
林子矜直觉他有话要说,默不作声地为他倒上茶水,也托着腮看着外面。
“其实我,也是被父母卖给别人家的孩子。”景坚忽然没头没脑地说。
林子矜愣了几秒钟,才听懂并消化了这句话。
前世的阅历和成熟的心理年龄让她没有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她知道了他眉宇间的阴霾来自何处。
他们刚才看的电影是一部描写战争年代的电影。
电影的开头,就是山区的一户贫苦人家,为了生计卖掉了亲生的女儿小花,之后又阴差阳错地收养了转移红军留下的女婴,小花的母亲出于对亲生女儿的思念,给这个女婴也取名小花。
两个小花和她们的哥哥在战争年代演绎了一出悲欢离合的英雄之歌。
景坚的身上,又发生过什么事呢?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邻居的孩子和我打架,会说我是买回来的野种,那时候我还小,哭着跑回家问父母,他们告诉我说不是的。”
景坚望着茶杯,停了一会儿,说“我九岁那年,从家里逃出来,后来经历了很多事情,十二岁那年,被薛妈妈拣回了家。”
林子矜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无论前世今生,她都不太会安慰人,只能轻轻地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什么样的安慰语言都是没用的,谁也不能感同身受到当事人的痛苦。
温暖的感觉从手背上传来,景坚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其实我很幸福,有薛妈妈,有戴叔,还有大哥。”
他对端着菜摆在桌面上的服务员点点头,说了声谢谢,等人家走开了,又注视着林子矜,认真地说“现在,我又有了你。”
林子矜不知说什么好,也跟着笑了笑。
心里想着那个逃字,林子矜不知道他小时候经历了什么,会从家里逃走。
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要逃离家庭,需要多大的勇气?
她能想得到他在外面流浪的日子吃了多少苦,心里不禁有点怜惜。
然而景坚这时却笑得一派开朗阳光,似乎那些事对他来说完全不算什么,之前的阴霾不见,恰好服务员端了饭过来,他笑着说“刚才我影响你看电影了吧,这次可不能再影响你吃饭的情绪了。”
林子矜笑了笑不知说什么好,准备拿筷子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覆在景坚的手背上。
这个时代的人很少在公共场合作出亲昵的动作,被服务员异样的眼神盯着,饶是林子矜的厚脸皮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试图把手拿回来,景坚的大手一翻,反握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握随即松开“谢谢你。”
林子矜“……”电影院里没人看着你不握,现在在服务员的眼皮底下,你这是搞什么夭娥子?你的害羞劲儿跑哪儿去了?
两人吃完饭,景坚开车送她回学校,车行了一段路,林子矜忽然问“薛妈妈在哪里?你带我去见她好不好?”
景坚怔了一下,有点苦涩地摇头“她已经去世了。”
林子矜觉得自己有点唐突,急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景坚再次摇头,他今天似乎总是在摇头“没什么,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这个时代的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辆,倒是自行车晃晃悠悠的特别多,景坚将车速放缓,语速也很缓慢“我十六岁那年,不顾薛妈妈和戴叔的阻拦,硬是去参了军。”
他转过脸对她一笑“哦,忘了跟你说,薛妈妈是戴叔的妻子。”
林子矜点头,所以薛妈妈去世后,戴叔又娶了温雅,有了温晓喻那个继女?
“就在我走后的第二年,薛妈妈生了急病,医生尽了全力,可她还是走了。后来大哥跟我说,妈妈不许他们告诉我,怕我担心,怕影响我的训练。”
林子矜望着他的侧脸,他似乎在竭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情绪,然而眉宇间还是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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