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和五姐派末将前来,就是想让姑娘尽早了解情况,希望我们能尽快赶回去,如今全靠宁舍道长一手针和一些丸药吊着性命。”
秦念西只蹙着眉沉默不语,倒是道云突然问道:“宁舍有没有说是什么脉象?”
邹凯之摇头道:“末将没有见到宁舍道长,只听说是脉弦涩,有类似胸痹的症状。”
秦念西更觉奇怪,直摇头道:“不可能,我们走的时候,大姐姐还好好儿的,一点儿胸痹的症状都没有,这说不通。大姐姐这是开战之后第几回到阵前?”
“第一回 ,先头都是素苫在挑衅,我们再三警告,但并没有真正交战,后来素苫就给我们递了战书,在这样的情形下,才把大军开到关外阵前的。”邹凯之说到这处,突然顿了顿,又继续道:
“如今想起来,这倒越发像是个局了,战局未开,先杀主将,动摇军心,再趁乱破关……”
秦念西不由自主跟着点了点头道:“好像有点这个意思,那敌军怎么就知道一定能谋了主将性命?若是要算计,一定是早就在算计了,开战之前,大姐姐身边可有什么和平日里不太一样的事情?”
邹凯之摇头苦笑道:“我问过了,说是一切如常,连身边用的人,都关了,但是没什么不同之处。”
正当此时,张家老祖和道齐一行人已经到了,众人也不再多说,只匆忙上马开始西行。
一路上,秦念西都在忧心忡忡,不知道为何,她隐约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回,无论她如何赶,都有可能于事无补。
秦念西在路途中短暂休息时,问过张家老祖,却只得了一声叹息,自家老祖宗极少是那样无奈的表情。
秦念西有些郁郁,可张家老祖的安慰,让她更加不安,老祖宗说的是:“念丫头,咱们是医家,不是神仙,不可能天底下所有的毒都能解,所有的病都能治,有些事,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这样的话,让秦念西心里,犹如小刀在割。
那是邹家大姐姐啊,秦念西没见过广南王太妃这样的女将一身戎装,在战场上挥洒热血,却亲眼看见过邹家大姐姐为了守住岐雍关,守住邹家军,付出的浑身伤痕和病痛。
邹家大姐姐那样的将门千金,本来可以有安稳平静的生活,她也曾有过婚约,她喜欢读书、音律,喜欢这世间女儿喜欢的一切美好的东西,可她却只能把大把的青春年华,交付给校场,军营,边关,百姓……
邹家大姐姐是用命,在守护岐雍关,守护脚下的土地啊!
她那样的铮铮铁骨,怎么可能是一阵鼓声就能被击倒的?
秦念西有些不敢想,不敢想那样飒爽英姿的一个人,就那样在战场上,在阵前倒了下去,她心里在隐隐作痛。
无论如何,一个领兵作战的主将,尚未开始交战,便已经从马上跌落下去,这样的事儿,即使邹家大姐姐被救回来,也是一种奇耻大辱,对于邹家姐妹,邹家军,都是极挫锐气的。
秦念西希望邹家大姐姐还能有救,可同时也很害怕,待得她被救回来之后,回忆起战场上发生的一切,内心会不会被击垮。
有时候,生不如死,人活着,最怕的,是意念的轰塌。
秦念西时常会摩挲一下胸前那块小小的玉埙,想起从前那些愉快的时光,大姐姐教她吹埙的时光,只盼望着,马儿能快些,再快些……
昼夜不停,到最后,秦念西急得干脆都要弃马,离开大队人马先行抵达岐雍关,但是老祖宗摇头不同意:“咱们在战场上做军医,最大的忌讳,就是给将士们添乱。那么多大夫和药师,这命若能守住,不靠这一天两天的,若是守不住,你就是插上翅膀飞了过去,也没用。”
待得秦念西和胡玉婷终于进了岐雍关邹家军大营,忍着双腿内侧的疼痛下了马,被人搀着进了女军舍内,邹静之已经昏迷不醒近二十日。
大营里人都不多,女军舍里更是一片悄无声息,秦念西有些愕然,又有些心疼,素锦几人在屋里听见动静,往外伸了伸脑袋,却是连门都不敢出,见得秦念西,只一脸悲切跪倒在地:“姑娘可来了,快来看看我们家将军……”
秦念西只问了句:“这处可有大夫?”
素锦摇头道:“前面吃紧,这几日只有宁舍道长每日匆匆过来替将军诊脉施针,素苫手段下流卑鄙,伤亡极大,实在是太需要大夫了。”
秦念西一边听素锦说,一边由着她和几个丫鬟搀着自己和胡玉婷进了屋,看见邹家大姐姐躺在床上,便道:“我们先替大姐姐诊诊脉,你们也想想,大姐姐昏迷之前,有没有什么不太一样的地方,或是发生了些什么不太寻常的事,又或者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就是接触过除了军中和家里之外,别的什么人。”
秦念西说完,便和胡玉婷一边一个,开始替邹静之诊脉,可这脉越诊,秦念西这心,就越是沉,和胡玉婷对视之间,尽皆是一派沉重。
那不过是宁舍用瑶生丸和针法吊住的一口气,一口气而已,也许是邹家大姐姐心有不甘,也许只是一口气……
当确定了这个答案,秦念西的眼神,有片刻是在失焦的状态,她只觉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她根本就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这才多久?才多久?
一年,不过一年时光,说好的再见呢?说好的学好埙再见时要吹给她听呢?说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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