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说回念丫头的事,张家如今急于把阿念的亲事定了,这份急切和小心,是因为什么?对了,还有一件,念丫头刚去的时候,还想救过那位旌南王世子,从北边传过来的消息,几乎可以确定,旌南,如今其实已经是那位世子爷在当家。”
明夫人只觉心口一阵乱跳,好半晌才有些气愤道:“这还真是农夫与蛇,那个什么劳什子世子爷,只怕是不安好心。”
明夫人气过了又不解道:“但是这有什么的,我就不信,官家会那么糊涂,拿阿念这样的,去换那个墙头草的盟友。可若是如此,阿念为何不去求长公主?长公主和她阿娘,可是从小儿一处长大的。”
王相爷点了点头道:“这就是其中耐人寻味的地方。我就多想了一点点,那位六哥儿,从前在君仙山得过念丫头相救,如今人还在安北大营历练。说是历练,可官家如今,几乎是倾举国之力,这样的大功劳,这样的时候,把六哥儿送过去,为的是什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明夫人心里自是也转了个明白。
沉默了许久,明夫人才轻声道:“三哥儿在老爷心里最重,咱们家,大郎天资平平,二郎自愿打理庶务,下一代,如今三郎身子骨儿也好了,只有他能扛起来,老爷将来会不会后悔?”
“但是,老爷,咱们先不说三哥儿和我们家,就单论念丫头,她那样的本事,若是关进深宫,不管是个什么位份,都是这天下的损失。就说那君山女医馆,一年要活多少孩子,要调治多少妇人,有了人才能有赋税钱粮,兵丁差役,这若是个明君,就是瞎了也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王相爷一脸欣慰,无声地笑了起来:“阿兰,就你这份明理,真是,要不说我阿娘眼明心亮呢。我还操心,往后念丫头进了门,你得拦着她。”
“老爷还真是,越说越跑偏,我拦着她干什么,人心都是肉长的,我这些年吃过的苦,流过的眼泪,还少了不成,但凡是个人,就不能那么干。女儿家有出息有本事,我这当婆婆的,只有心里高兴的。别说那些什么劳什子男女大防,救命治病的事,那不就跟屠户看到猪,其实就是有多少斤肉的事儿。”
“这就是那句话,仓廪实而知礼节,可礼节这东西,是最无用的。从前发大水的时候,为了争口吃的,为了争口净水,打得能死人,男人女人一起上,还有什么体面不体面的?我最厌烦那些老夫子,天天自家都吃不饱饭,去给人教书,还要教导人家有气节。”
王相爷听着明夫人越说越跑偏,直笑道:“行了行了,越说越远,那夫子的事,也是能瞎编排的?”
明夫人看了看王相爷,才轻声道:“妾身这不是怕老爷觉得,若是家里有个医女做儿媳妇,有失体面吗?”
王相爷笑道:“你还怕我操心王家后继无人,对吧?我不操心,真不操心,能有多大造化,那都是命。再者说,君明臣贤,就是肝脑涂地,也值得,若是,若是,真到那日,让三哥儿就跟着念丫头,做个先生,着书立说,教导学生,不也是美事一桩?”
“再者说,我王家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也就是到我头上,祖宗保佑,有了今天,从前咱们在族中,还不是在田里扒食,所谓耕读传家,都是先有耕再有读,我从前最灰心绝望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回乡做个先生,那样的日子其实也挺好,只要你不嫌苦……”
“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早就看开了。”王相爷拍了拍明夫人的手道。
“我俩都没事儿,三哥儿更不能,三哥儿那心思,我这当娘的,清楚得很,他只不说,心里只怕都觉得,他这条命,都是人家给的。那些年,他怎么熬下来的,我看得一清二楚。”
“家里大郎二郎,大郎媳妇二郎媳妇,都是好的,老爷你放心,别说是三哥儿蹉跎不蹉跎的事,就是老爷如今,哪一天又不是在火盆边上走?大不了,我们就回乡种地,你如今要是去做先生,这学生,还是可以挑一挑的……”明夫人笑得极洒脱。
王相爷点着头跟着笑:“要说这也是个缘分,咱们和张家,你看这也是个因果吧,若不是当年张老爷子救了我,救了我们家,我们也不能有今天。如今我们能支应起来了,这缘分也就续起来了。”
明夫人这会儿又回过神来,有些忐忑道:“你说咱俩在这儿说得挺热乎,万一官家不点头,这得多难过,我都不敢想。”
王相爷笑道:“你呀,明白的时候是真明白,糊涂的时候,那也糊涂得很。你当人家张家冲我们张这个口的时候就没想明白?就冲我们家这没根没基的,又有这样的身份地步儿,加上咱们三哥儿那样特殊的情况,这才叫四角俱全……”
第278章
隔天,王相到官家跟前,递了汇总的秋粮数字,还有分别安排存储在哪处的粮仓,到战起时如何运到供给,林林总总的折子。
这是官家眼前最关心的事,君臣二人从下晌歇了午觉开始,直对到天快要落黑,又议了几件军需上的事情,正逢王相今日当值,官家干脆留了他用膳。
今日这些数目字,让官家心中极舒坦,晚膳也吃得香甜,一碗饭很快就见了底,再一抬头,瞧着王相吃饭跟数米一样的,忍不住笑出了声:“王相不是一直说宫里这米好吃,一顿能吃三大碗,今日这是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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