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医正听得这句,总算是提到嗓子眼上的一颗心,又放了下来。
片刻之后,星空夜幕之下,安北军大营里,出来了几路人马,往岔路分开,或南或北,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
这时候,累了一天的秦念西,总算是可以喘了口气。
一大早在城门外接到从祁城回来的医女时,看到她们眼中露出的惊恐之色,秦念西极其少见地自己都感觉到,心头的血,都飞快冲上了头顶。再看到那口黑色的薄棺,眼睛不可抑制就红了。
韦医女是或趴或坐回来的,人在发热,伤都在后背,钱医女说是如今已是青紫一片,还被打伤了脏腑,因为走得急,路上不方便,只喂了两粒还魂丹,暂时稳住了病情。
秦念西跟着众人回了君山药行,大门一关,此时四下再无外人,袁二直愣愣跪在了地上,一脸沮丧道:“是小的无用,自请去祁城,担了这个差使,却丢了医女的性命,还请姑娘责罚。”
秦念西抬手道:“你先起来,责罚不责罚的,后头再说,等我安顿好医女们,你再来仔细把这事儿说来听听。”
第225章
秦念西先给韦医女开了方子,说是用了方子,下晌再过来看看情形,要不要用针。又安慰了医女们几句,劝着各人都去歇了,只留了两个女徒守着韦医女。
这才有空见了急得团团转的袁二,听他把事情来龙去脉细说了一遍,到末了他又道:“把医女们从祁城全部带回来这事儿,原是小的当时见得二位医女一死一伤,满头满脸满身的血,一时失了分寸做的决定,可那个场景,小的真是一辈子也忘不了,凭什么,咱们医家治病,什么时候还要赔命了?”
秦念西心下有些怆然道:“医家治病赔命的事儿,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是咱们没见过而已,你已经处理得很好了,无须过分自责,那样的时候,你还能有那样的急智,也算是难能可贵了,韦医女的命能保证,你也算立了功,至于那位侯将军那里,改日我再专程登门致谢吧。”
袁二一脸愕然道:“姑娘知道那位侯将军为何会来相助?”
秦念西点了点头道:“我们从南边来的时候,先入了军营里,给这位侯将军治过伤,还顺手给他治了病。”
“你如今把人都带回来了也好,虽说会被人诟病,但说到底,还是能先把这祁城的情势,看得再清楚些,若是……咱们这女医馆,放弃祁城,就安远和隽城,也不是不可以。”
“这样吧,你如今回去祁城已经不太合适了,便让你大哥悄悄儿去祁城瞧瞧去,主要是让药行医馆的人,不要轻举妄动,若是实在不行,便也关门歇业,看看到底能闹腾到什么地步。”
说完这些,秦念西又轻声交代了几句,袁二听完怔了半日,才一脸惊讶地问道:“姑娘这是准备,一把翻盘?”
秦念西眯了眯眼道:“这哪是一把,正好前头那事儿热度还没过去,这事儿就来了,咱们不过顺势而为,不过如今这北地之人的心思,真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一把两把的,只怕有些艰难就是,哎,慢慢来吧。说到底,这事儿也不是我们的事儿,那位王爷,应当不会袖手看着的。”
秦念西回了长公主府,一幅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模样,给长公主行了针。长公主看着秦念西明显有些行色匆匆,但见她不愿说,便没有多问,转过头却问了荣尚宫:“外头是发生了什么事?”
荣尚宫惊了惊,倒是十分自然地语带春秋:“回王妃的话,没什么大事,就是医馆里有位医女病了,姑娘早上过去看了看,来回赶得匆忙了些。”
长公主笑得一脸苦涩,摇着头道:“你们都瞒着我,也怪我自己这身子不争气,也罢,嬷嬷帮着照看着些,千万莫要让念丫头在这北地受了委屈就是。”
荣尚宫连忙屈膝道:“是,奴婢省得,王妃只管好好将养就是,外头的事,奴婢们自会料理好的。”
长公主挥了手叫退,荣尚宫便去寻了秦念西,把三夫人遣人来送的信儿原原本本说给她听了,又细细打听了内情,才蹙了眉问道:“姑娘准备怎么办?这人命的事,虽说能让那冉氏吃点苦头,但是只怕没太大用。”
“她娘家和夫家,都是有军功在身的,若是求到王爷面前,再往御前递了折子,按本朝律法,是可以以功抵过的。”
说到这里,荣尚宫忍不住长叹一声道:“说到底,像我们这样的人,其实命都如草芥一般,她就是有所依持,才敢这么肆意妄为的。”
秦念西何尝不知荣尚宫说的这些,便是那袁二,也知道凭这一点是没办法让那位夫人偿命的,才来了一招以退为进,先让民意沸腾起来,再在里面找空子想办法。
秦念西沉默了良久才道:“嬷嬷,嬷嬷就当阿念说的是孩子话,可阿念还是有些不甘心,虽说阿念心里都明白,可也很想问一句凭什么?命和命为什么就能不一样?她的家人可以用军功来保她的命,可她杀的那个人是无辜的啊,那个人的命又该找谁讨呢?”
“他们家是武将世家,可武将家的使命不是和医家一样,都是替人保命的吗?凭什么她的命就精贵些,我们医女的命就轻贱呢?”
荣尚宫长叹了一口气,抚了抚秦念西略有些散乱的发髻,轻声道:“姑娘说的都没错,可现实就是如此,眼面前只怕咱们先得忍了,等回头长公主好起来了,让她吃些排头,就易如反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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