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太爷和太虚真人默然无语,只听得心下一阵心酸加后怕,张青川更是自责得很。
老太妃继续道:“一来,老身是想着,如今姐儿还小,观中看诊的事,还是暂时停了吧,就让她安安心心习学一段时日,虽说老婆子我也存着私心,像念丫头这样不出世的天才,还是避着些比较好。”
“二来,如今六哥儿没事了,老婆子也想带着念丫头四处走走,好消散消散,你们别看着眼前,她日日脸上堆满了笑,可这心里的阴影,若是不得散开,只怕将来,嫁人上头,也难得很。”
太虚摇头道:“原是老道的错,只觉得她欢喜,便随她去了,哎……”
老太妃叹了口气才道:“还有极重要的一条,大郎这婚事,尽快吧。你们这清风院里,这后院的事,一个姑娘家,心思百转千回,再往后大了,你们更难顾及到,若是有个贴心的长辈,总该是要好些的。”
张老太爷忙躬身道:“是,老太妃说得极是,原是在下思虑不周。”
老太妃又看向张青川道:“这闺房之事,大郎也没个人教导,老婆子便多说一句,那尹家姐儿是个聪明人,你要真心待她,才能换得她一门心思,替你生儿育女,帮你打理这后院。”
张青川忙站起来,躬身拱手道:“多谢老太妃教诲,晚辈定会用心。”
广南王太妃点点头,也不再多数,又嘱咐道:“昨晚的事,你们也不要再去问了,免得小姑娘难过。老身一会子再过去看看,顺便嘱咐那蒋家大奶奶几句,你们便放心就是。”
三人齐齐起身告辞,张老太爷躬身拱手,只一脸苦涩道:“多谢老太妃援手,说到底,还是在下这把老骨头,对不住这些孩子们……”
广南王太妃叹了口气道:“你也不容易,放心吧,阿念总会好起来的,孩子们也都会好的。”
这边三人才刚出了门去,那边黄嬷嬷就进来禀道:“老祖宗,那方老夫人身边的玉嬷嬷又来了,说是他们家夫人,这会子正在老夫人跟前说和离的事……”
广南王太妃只默了默才道:“终于还是来了,走吧,咱们过去瞧瞧。”
老太妃进得钱家女眷院中,方老夫人得了禀报,迎了出来,行了礼,一只手拿着帕子捂了眼,低低道:“老太妃,这可如何是好,才刚已经闹过一场,说是让送信去她娘家,来个兄长,接了她回去……”
老太妃拍了拍方老夫人的手道:“先不忙,咱们先听听,她究竟是作何想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却见得那刘夫人虽脂粉未施,却是穿戴整齐,正端坐在榻上。见得两位长辈进来,刘夫人忙从榻上下来,行了福礼,请了老太妃上座,方老夫人坐到了老太妃下首处。
刘夫人又自家拿了个蒲团,放到老太妃跟前,郑重地跪了下去。
老太妃一脸莫名,却示意了身边的嬷嬷搀住,又温声劝慰道:“刘家姐儿,你这还病着,勿要行如此大礼。”
那刘夫人却极其坚决道:“老太妃请受了阿媛这一礼。一来,阿媛虽从前无福在老太妃跟前得教诲,但从家父身上论,阿媛也得唤您一声老祖宗。”
“二来,阿媛素来景仰您,是我辈武将家女儿的楷模,更是全天下女子的楷模。”
“三来,阿媛要多谢您的活命之恩,见了老太妃,阿媛才算想明白了,命是自己的,更是爹娘给的,阿媛要好好儿活着。”
刘夫人说完这一通,便挣脱了黄嬷嬷的手,径直磕了三个响头。
老太妃看看方老夫人,方老夫人只满脸苦涩,却也是无可奈何。
老太妃便起了身,一边搀了刘夫人起来,一边道:“好孩子,你这礼,老祖宗受了。咱们这便坐下,既认了我这个老祖宗,咱们有什么委屈,今日便当着你婆婆的面,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老太妃示意旁边侍候的嬷嬷,搬了个锦凳,放到自己旁侧,让刘夫人坐了,又道:“若是真委屈,老祖宗替你做主,但要是假矫情,老祖宗可不依着你。”
刘夫人自点了头,老太妃挥退了屋里侍候的人,只留了黄嬷嬷在一旁侍候。
刘夫人说得十分坦荡:“阿媛如今二十有六,十年前,阿媛在前雍城得遇将军,惊为天人。不怕老祖宗笑话,阿媛从此对将军魂牵梦萦。阿媛想了许多办法接近将军,却都被将军无情拒绝了。后头阿媛央了六哥去探话,才得了将军已经娶妻的回应。”
说到此处,刘夫人脸上明显带着苦涩,却也像一头扎进青春少艾的萌动中,难以自拔。
刘家阿媛一头扎了进去,钱思恒却已经娶妻,那时的阿媛只觉生不如死,思虑再三之后,做了个局,断了自己的退路,毁了自己的名声,却只得了钱思恒头脑清明的一脸厌恶。
刘达被女儿气得一场大病,刘府主母将阿媛关进了祠堂里。
不久之后,钱思恒调往南边军中。
刘达为了断掉女儿的念想,便嘱了夫人,替阿媛寻门亲事。
刘家阿媛看着家里来来往往的媒婆,心中虽厌烦得很,却也没有反抗,甚至去相看过一回。就这一回,阿媛明白了什么叫做除却巫山不是云。
刘家阿媛自此下定了决心,既是嫁不了魂牵梦绕的那个人,便一面肆意自毁名声,一面在父亲面前以死相抗。
闹到双十那年,得了南边来的信儿,钱思恒发妻难产而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