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妃点头道:“既是你心里已经有了想头,老身也无须再多言,这往后,既是窗户纸已经捅破,更需万事谨慎小心。”
六皇子郑重答道:“是,孙儿谨遵外祖母教导,往后定会更加小心行事。”
“哎,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可这事儿,却就跟这千日防贼一个理儿,也苦了你这孩子。”老太妃感叹道。
六皇子忙道:“孙儿惶恐得很,主要是累得长辈们跟着胆颤心惊。”
“老身这大半辈子都过来了,经的风浪多了,只盼着儿孙们都好好儿的。再说自把你母亲嫁进宫里,这心里头也早就有了准备。”说着又转过了话题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个时辰到外祖母这里来了,可是有事?”
“孙儿无事,只是外祖母刚来,路上又仓促得紧,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帖的,有没有什么要用的,孙儿好赶紧遣人去办。”六皇子赶紧道。
老太妃笑道:“倒是一片孝心,不过念丫头送了几大车东西过来,样样都有,丰足得很,哥儿无须挂心。”
六皇子笑着对秦念西道:“如此,便要多谢秦姑娘了。”
“殿下客气了,原是该做的,民女在京城多得老太妃照拂,也想尽尽地主之谊。若老太妃没有别的事,阿念便先回去了。”秦念西起身道。
老太妃却拉了秦念西的手,对六皇子道:“你和峥哥儿一块儿歇着去吧,我这边无事,留这丫头陪着便是。”
又对秦念西道:“老婆子好久没有见着你了,可要好好陪陪我,再说你不是还要替我诊脉吗?不许走,用了晚膳再回去。”
秦念西笑道:“是,阿念遵命就是。”
六皇子在一旁笑道:“如此,便请秦姑娘先请脉吧,也好叫我和峥哥儿放心不是。”
秦念西给老太妃诊脉,六皇子在一旁望着,这小姑娘今日一身这个年龄最常见的女孩儿打扮,白皙的手放在老太妃手腕上,低着头凝神沉思诊脉,低垂的眼帘处,睫毛像把小刷子,偶尔有些轻微的颤动。
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不知为什么,六皇子此时却觉得静谧而安然。
他又想起这小姑娘刚刚说的那故事,以及那故事背后的意思,还有从前张青川的示警,加上在这小姑娘身上发生的一切,总让他有一种看不透,摸不清的感觉。
他觉得她似乎知道得很多,她对他的事知道的远比她表现出来的多,可她却什么都不对他说,甚至总是离得极远,或者就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也不出声。
可她又总是在帮他,除了医伤之外,那些示警,张家的那些援手,若她不点头,只怕张青川也不会做得那么彻底。
六皇子想到这里,却突然觉得从前那些奇怪的,摸不着拎不清的感觉,似乎终于有了一点头绪。
对,那个小姑娘就是这样。就像你在过河,她只远远看着你,如果你不小心掉下去,她就会伸手拉你一把,否则她永远都是那样远远看着你。
可她救了你,她也被湿透了,她却从不说她图的是什么。
她究竟图什么?六皇子想不明白。
六皇子这边还在发呆,却突然瞧见秦念西抬起头,浅浅笑起来,嘴角旁两个梨涡若隐若现。她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老太妃十分康健,就是有些劳累,静养几日便无事了。”
老太妃笑着点头道谢,喊醒了六皇子道:“这下你可放心了,去吧,老婆子好得很。”
六皇子看着两人一脸笑意,便也笑着道谢告退了出去。
秦念西见六皇子走了,才又开开心心和老太妃说起了这江南西路的人情风物来。
这时候樱桃也差不多吃完了,正赶上杨梅要下树。清风院也种了一片杨梅,是从两浙路运回的树苗,专门请了师傅过来打理了几年。结的果子甜中带了一点点酸味儿,个头大,味道浓,十分爽口。
老太妃看着秦念西说着那杨梅,仿似随时要流口水的样儿,才笑道:“这才是个女娃娃样儿,你就该这样儿无忧无虑,每天想想梳个什么时新发式,做条什么颜色的裙子,打套什么首饰带着好看,吃点什么新鲜东西。”
秦念西瞧着老太妃说的这些,可不就是她前世过的日子,可那样的她,却累了一群人丧了命。原来那样的日子,在长辈心里,才是一个这么大的女孩儿应该过的……想起那些从前和现在,竟忍不住低下头眼眶发涩。
老太妃似是见她情绪不对,正要再说些什么,外头一个姓白的嬷嬷却打帘子走了进来屈膝禀道:“老祖宗,午前的时候,有人往门房送了张帖子,说要请见老祖宗。”
老太妃愣了愣道:“这是谁的耳朵这么灵,咱们午前才进的这门吧。”
白嬷嬷笑道:“回老祖宗话,是东路军副指挥使钱将军的母亲方老夫人。”
老太妃似是仔细回想了一下才道:“是叫方芸吧,芸姐儿,对吧?”
白嬷嬷点头笑道:“老祖宗好记性,就是那位。”
老太妃蹙眉道:“她怎的这会子上山了?”
白嬷嬷笑道:“奴婢就说奇怪得很,且这山上如今……门房上说,那送帖子的管事问一答十,说是钱将军续娶的夫人病了,他们一行人还未出正月就出了门,因那夫人病情变幻,一路上走走停停,是到万寿观求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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