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往后一指,解释道:“实在是崔相公的事情不敢耽误,否则决计不敢冲撞娘子。”
卢氏原在逗着乳娘怀中抱着的小婴儿,听见崔游的名头,这才转眼看了过去,问兰娘子道:“这是什么?”
兰娘子为人爽利,见到卢氏也不卑不亢,只笑道:“崔相公今日在我阁中买了些衣物,让我有空了送上府上铭草居,我是一刻也不敢耽误的,一准备好立时就收拾了送过来了。”
卢氏松开逗虫娘的手,走下去,用手翻了翻小板抱着的一摞衣物,竟都是女郎的服饰。
“怎么都是些女郎的衣服?”卢氏道。
兰娘子如实以告:“今日崔相公带了一位娘子过去挑的。”
卢氏道:“什么娘子?”
兰娘子是认识的卢氏的,崔其的填房,见她这般问,肯定是不知道早前这个娘子的,自觉失言,噤口不言此事了。
正好这时崔东在小厮的带引之下也过来了,兰娘子是知道他在崔游面前是极为得脸的,立时就站了过去,将账单递给了他。
崔东知道是崔游的手笔,自然也没有不应的,看了一下,将数目对齐便引兰娘子进去结账。
二人及小板都入了府门,往铭草居方向去了。
卢氏站在原地,手指抠入自己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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翘楚葱白似的拨弄琴弦,朱口轻吐:“母互乘子知,以齐其子也。以少减多知,齐故可相减也。母相乘为法者,同其母也。母同子齐②……”
姜无芳忍着头疼目不斜视。
这已经是翘楚在崔游的示意之下,先从注序开唱,又在几卷中来回翻唱,她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了。
本来翘楚是背不下这书的,谁知正巧这厢房之中为了增加读书气,那一排书架之中,竟真有这书,是以翘楚便以此为词谱,用各种曲牌名来歌此书。
姜无芳幼时极好拳脚,而郑氏因自己吃过只好拳脚,不同诗书的亏,便压着她狠狠学过一段时间。
奈何不管如何去灌,她是总和《诗经》之类的蒙书相看两厌,有次倒是李晏带回了一本《九章算术》,她看了几眼,倒是能记下一两句。
郑氏便觉她在这一方面天资非凡,日日盯着她反复抄袭背诵全文,家中一有客来,便要表演上一出声情并茂的摇头背诵。
这导致她后来就算是听到这本书的名字都会有本能的反抗。
正当她极力把自己封存起来,尽量充耳不闻时,翘楚再一次唱完了一遍。
翘楚犹疑地看向崔游:“崔相公,还要再来一遍吗?”
翻来覆去唱了这么好几遍,日头都唱落,翘楚边唱边思量,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他?
否则怎么会用这般专业的手法来折磨自己。
崔游自然不知道她内心的想法,他转头过去对姜无芳道:“姜娘子。”
“啊?”姜无芳早已头晕目眩,此时听见他的呼唤,一时反应不及。
“你觉得是某让楚娘子作的这首好,还是非清好?”崔游状似无意。
她此时却还有些晕头转向,“非清?什么非清?”
崔游面上因她这个回答明朗不少,转头对翘楚:“唱太多遍了,换一个罢。”
翘楚闻言生怕他反悔,开口就唱起了眼下时兴的一些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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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殿下,我给您安排个更好的,唱腔琵琶具是上佳……”王管事加快脚步跟上前面的人,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
也不知道今儿是怎么,一个个都堆着上门。
李璿突然停住前进的步伐,收住脚,站在游廊的拐角上,“翘楚到底在给谁唱?”
王管事陪着笑:“崔相公今日来了,正巧翘楚姑娘有空……”
李璿玩味地说:“崔游来了?”
王管事两边都不好得罪,只好大包大揽赔罪:“都是我的错,安排不周,安排不周。”
温邵询道:“那殿下那间厢房呢,也让出去了?”
王管事只觉得满头大汗,连连告罪:“是我安排不周,殿下莫怪,殿下莫怪。”
王管事也是倒霉,这李璿近日来因为和天香楼的花魁有了相通,尝了甜头,已有许久不愿来朱华小榭这样清倌儿地了。
他这才觉得让崔游去那里也无妨。
早知今日这两尊大佛都这么有兴致,会撞到一起,那王管事就算是早先赶客得罪了其他人,也不愿意得罪李璿的。
李璿其人,面上不敢露,心里哪有不知此人的睚眦恣睢的。
王管事已经做好准备去迎接李璿的狂风暴雨,谁料这人却好像是听说了什么稀奇事,面上倒是雨后初晴。
“你慌什么,倒好似孤会吃了你一样。”
王管事吓得连连作揖赔礼。
内院之中的那扇门在几人谈话的间隙,开了个缝,一个袅娜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正是翘楚。
王管事看见翘楚的身影,像是松了一口气,对李璿说道:“既然翘楚出来了,那就跟着殿下一起去吧?”
李璿却没有回答他,对着翘楚招招手。
翘楚远远就看见他了,眼见他招手,咬咬唇,这才走过来。
“崔游呢?”李璿问她。
她应道:“殿下安泰。崔相公说暂时不用唱了,让我出来帮他给小厨房说一声,要些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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