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她一来就到处乱蹿,找烟抽,找零食吃,垃圾还到处扔,难怪刘姐没有告诉我这里来了个新租客。
说话间,万老太就手脚麻利里拆了包装,拧开了瓶盖。
一股酒香在客厅里弥漫开了,她抽了抽鼻子“这就好象不错。”
萧萧在旁边气道“七百多一瓶的酒,你说呢?”
“什么你你你,不懂规矩,要叫奶奶!”老太太抬起手要一巴掌抽过去。
我忙拦住她“万阿姨,我陪你喝一杯。萧萧,邢云,饿死了,快去盛饭。”
说着话,又递过去一支烟。
万老太太很满意我的态度,一屁股坐沙椅子上,一边抽烟喝酒吃肉,一边骂“人说儿女双全有福享,我那儿子去年死球了,这女儿又和我不亲,今天一来从头到尾就黑着脸,当我要饭似的,什么东西。早知道当年就不该生了她,直接打掉。为了生这个不孝的东西,家里的猪都被牵了,电视机被人抱了,吓得我在外面躲了半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我容易吗?”
大约是喝得有点多,老太太抹起泪来,指着邢云道“生她的时候,我躲在她姨妈家,痛了一个晚上,喊得嗓子都哑了。我那亲戚什么玩意儿,连一碗荷包蛋都不肯给我吃。”
邢云“你能不能少说一句,也不怕人笑话?”
“笑话,我怕什么笑话,我受了那么多罪,遭了那么多白眼,还怕别人笑话?”
萧萧不服气“奶奶,我听人说你在姨婆家生姑妈的时候,天天要吃好的,还偷人家的鸡上山烤了偷嘴。家里的下蛋鸡都被你吃光了,哪里来的荷包蛋?”
“大人说话,你一小屁孩插什么嘴,你这个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万老太一筷子抽到萧萧的额上,瞬间就起了一道血痕。
我惊得筷子都要掉了。
萧萧父母车祸去世,现在被人骂有人生没人养,哇一声哭起来。
“要哭滚回屋去哭,少在这里惹人厌。”老太太一声怒骂。
萧萧站起来,跑回自己房间。
我抬头看着邢云,邢云一脸黯然“妈我吃饱了,要去睡了。”也跟着回了屋。
桌上只剩我和万老太,这老太婆一脸惬意地大口喝着就,每喝一口都眯一下小眼睛。
在吃菜的时候,每次一口都嘬一下筷子。
我虽然不像邢云那样有洁癖,可还是有点忍不住,顿时倒了胃口。
感觉万老太太一来,这家里的气氛就变得沉重了。
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是刘军打来的“顾闯,吃没有,下来麻将。”
我正呆得难受“刘军你来了,吃过了,好好好,我马上来。”就逃也似地跑到二楼尹弘杰家。
尹弘杰是本地土族,早在四年前就买了新房。这老屋也没卖,给他母亲养老。一个老太太也住不了这么大房子,刚好他老婆没工作,婆媳俩就在家里弄了个麻将馆。一来能够挣点零花,二来也是老有所乐老有所为。
本省人除了喜欢吃火锅麻辣烫,就是麻将。
说起麻将,倒不是因为大家好赌。实际上大家都打得小,一块两块的彩头,也不影响生活。大家凑在一起,打牌是其次,重要的任务是交流信息,针砭时世,感慨人生。简单说来就是吹牛冲壳子,聊八卦。
尹家,就看到刘军、蔡大嫂和四楼李老师坐在桌后虎视眈眈地看着过,好象在说三缺一,就等着你送钱呢!
刘军“顾闯,哥子,这么快就跑下来了,真积极啊!”
蔡大嫂忙递了一杯菊花茶过来“天气干燥,喝点菊花下火,放冰糖不。”
“不放糖,放糖不解渴。”我谢了一声,说“在屋里呆得无聊,这里有节目自然要快点跑过来。咦,你们两口子一起上啊,那还打什么,没意思。”
刘军“牌搭子不好凑啊,要不这样……尹婆婆,你来替一下,等其他人来的时候再换。”
尹婆婆欢喜地应了一声“我来我来,就夹着小钱包走过来。”
李老师故意逗趣“等有人只怕尹婆婆也不肯跟人换,你就是个牌疯子。”
我们都低低地笑起来,尹婆婆这人有两个毛病,一是八卦话多,二是喜欢打牌。
一般来说,麻将馆里,如果三缺一,做老板的都要坐上去替一会儿。等到其他人来,她再下去。可这位婆婆一旦坐上去,不到收场,没人能够把她叫走。
其他来打牌的人都是街坊邻居,来这里见尹婆婆已经开始打牌,也不找她麻烦,自己泡茶。等到离开的时候,把茶钱扔麻将桌上就是。
今天我们打的是两元。
家里突然钻出来万老太这么陌生人,而且人也很烦恼,我心中莫名其妙有点乱。第一把最后一个走脱,尹婆婆自摸三家对对胡,刘军自摸两家小七对,然后我点了李老师一个屁胡。
第二局我的注意力不在集中,死得更惨。刘军自摸一个清一色带暗杠,尹婆婆吃了我一个点杠,顺利自摸。然后黄了牌,我和李老师再次成为最大输家。
第三局,我和李老师倒是一前一后小胡跑掉,可惜我和他都点了杠,算起来还输了一个筹码。
而且,在验牌的时候,我愕然发现自己诈胡了,要一家赔八个筹码。
连续三次重击让我的钱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局势越发不可收拾,在又输了几把之后,我拍拍好手道“不打了,再打下去这个月就要喝西北风了。”
“借你。”蔡大嫂一直在刘军身边观战,听我说,忙打开钱包,递了几张钞票过来。
李老师开玩笑说“蔡大嫂你借钱给小顾,不怕刘军吃醋吗?”
刘军嘿嘿一笑“我当然吃醋了,不过,今天手气这么好,自然要在牌桌上手刃情敌。”
众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蔡大嫂气得脸都红了,唾了丈夫一口“尽说些不正经的。”
我很尴尬“好吧,继续打,等下我用微信红包还你钱。”
心里也知道,这牌桌上手气一坏,要想扭转过来谈何容易,说不定借的这点钱都要喂狼。那么,现在只能耐心点,尽量止损了。
接下来我打得很小心,也很慢。
我这人自从到民政系统上班之后,整天处理乱七八糟的人和事,身上的棱角早已磨平,变得冲淡平和。对我来说,麻将只是一种社交活动,重要的是在桌上和朋友邻居聊天而不是赌博。
一边打,一边就和大家说起天气和今年的收成……不,今年的经济形势,豌豆尖又涨价了,生活快过不下去了。
尹婆婆“小顾今天心神不宁的,是不是因为家里突然来了个讨厌的老太婆?”
“呃……家里多一个人也热闹。”我从来不臧否人物,含糊地应了一声。
尹婆婆突然神秘地说“小顾,你晓得伐,这个万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可是个人物,儿女都不认她的。今天白天寻亲寻上门来的时候,小邢说她没有这个母亲,你猜怎么了?”
“怎么了?”刘军和李老师都停下来,问。
大家都知道,本居民楼有两大八婆。一个是开串串香麻辣烫的谭婆婆,另外一个则是尹婆婆
谁家有点事,不用太长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就能够让全大楼的人知道。
这二人有做名侦探的潜力,可惜春秋已高,不得已退居二线。
尹婆婆“我先说说这个万老太婆的光荣历史,也好让大家全面了解一下她这个人。”
话匣子一拉开,尹婆婆这段故事说得可谓是绘声绘色,跌宕起伏。
原来,万老太太和邢云的老家在我省z市下面一个农村。年轻时也算有几分姿色,人也风流。九十年代的时候,邢家很穷,邢云的父亲为了养活老婆和一对儿女,出远门打工,一年才回家一次。
万老太婆就耐不住寂寞了,恰好,当地正在修公路。她就和工程处的一个小包工头勾搭上了,等到工程结束,直接抛弃了邢云兄妹和人私奔。
邢云的父亲从外地回家之后,听到此事情,心情一直抑郁,竟至沉疴不起,撒手人寰。
父亲去世,母亲又失踪,兄妹二人相依为命,总算顺利长大。
算起来,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时候。当年万老太离家出走的时候才三十出头,现在已经五十多岁。
她人老了,估计在外省也混不下去,这才想起家里还有一对应该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女可以养老,就买了张火车票回了家。
等到家一问,才知道儿子去年车祸去世,只剩女儿邢云和孙女萧萧。
邢云在s区打工的时候留了电话和地址在老家方便联系,于是,老太太就按图索骥追了过来。
说到这里,尹婆婆道“没错,按照我们中国人的孝道来说,世上无不是的父母。但万老太婆当年可是做了错事的,也伤害了邢云。这次回家,应该好好说话,求得女儿原谅才是。你猜怎么了,老太太凶得很,见邢云不认她,提起巴掌啪啪就抽下去,都把女儿和孙女给抽愣了。然后,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