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冥翳惊吓挣扎,都不得挣脱。等他扭过头来,露出面容,那肥男反倒吓得尖叫一声,仓促放了他。
小冥翳逃出屋外去。
他在晾满了五颜六色的衣裙和被单的天井里乱窜寻着出路,听见花楼上传来一阵阵的清脆笑声,然后是一阵尖尖的惊呼声。
他也下意识地看过去。
花楼上,一群打扮娇妍的女子挤在窗口,争先恐后地向下看。
有的挥着手帕,有的捂着嘴,目含惊吓和担忧。
“玉匣!你到哪里去了?”
一个小平台上,朱红的、鹅黄的布料叠在一起,里面动了几下,翻出一个肤白如雪的女子。
她仰着脸,笑嘻嘻的,掀开盖在脑袋上的布,下颌精巧纤细,像极了一只漂亮的小狐。
她朝楼上那群女子喊回去:“在这儿呢!我没事呀。”
楼上又喧喧闹闹地吵起来,怪她这么高也敢乱跳。
“别喊了,等会儿被发现怎么办。”
她扭过头,双臂微展,从平台上一跃而下。
小冥翳躲在衣架后,从他这个角度,刚好正正对着她的脸。
她轻盈落下,衣袂翩跹,好似在身后生了双翼。
在盛大的日光,浓烈交织的色彩之中,她的面容是最夺目的景。
这世上,难道真是有神仙的。
小冥翳有些发痴。
短短的时间,那人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小冥翳才慌忙想起来要逃跑。
他刚转过身,还没撒开腿,身后的布帘被她掀开。
“咦,这里怎么有个小孩子。”
小冥翳脚步僵硬地顿住。
神仙的声音也是这样好听的,他想。
玉匣走近,弯下腰,伸手轻轻地去拉他的肩膀。
小冥翳身体僵直,拼命不被她扳过去。
“你是谁呀?”她问。
小冥翳真的很想回答她,他悄悄捏着裤边。“我的名字,叫,冥……”
他终究紧张,没能说完整。
她以为他只是一个单字,重复了一遍,语气疑惑,大约在想是哪个字。
“就是,冥府,的冥。”
她顿了顿,没说话了。
再开口,却叫他转过来:“你是不是迷路了,我送你回家去?”
小冥翳急得抠着裤子,刚刚那个肥男人,都被他的模样吓得尖叫,这个漂亮神仙,一定会被他吓坏。
可是她稍稍用力一拉,他就反抗不了,脚步晃了几下,转过身。
他脸上是吓人的黑瘢,遮得连面容都看不见,更无法让人看见他紧绷得快要窒息的神色。
她的眉梢微微扬了扬。
只愣了一下,她问:“你背过诗吗?”
小冥翳紧张得差点不会呼吸,却突然被问了一个这样的问题。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
没有人教过他诗,但他听过的所有诗都记得,这应当也算背了。
玉匣昂了昂下巴,说:“一看你这个样子,就没什么学识。‘冥目冥心坐,花开花落时’,这句诗,你没背过吧?以后你就说,你的冥,是这首诗里的冥,不是冥府的冥。”
他呆呆地仰着头。
玉匣直起身子,牵住他的手。
他的手,比她掌心还要小一点,玉匣带着他走过围墙,推开了一扇年久失修的木门,把他放在了热闹的、明亮的街道上。
“好了,快回家去吧。”
玉匣松开他的手,蹦跳几步,朝街道的另一头跑去。
转身之前,她竖起食指,抵在唇前,朝他单眨了一只眼睛,好像在和他约定,叫他保守秘密。
第125章 消失
后来岑冥翳长大,黑瘢竟自己渐渐消失,有了痊愈的迹象。
皇帝不再对他避而不见,甚至给他赐下新的名字,叫明奕。
宫中所有人知晓的都是这个新名字,相比起来,曾经的那个名字简直像是一个恶毒的诅咒,但,岑冥翳却反而更喜欢原来的名字。
从那天开始,他再想起那个名字,心中只有平静,手心里很暖,被人牵着走在金光灿烂的街道上,脚步轻慢,阳光照在青石板砖路上,反映出的光很耀眼。
小冥翳后来找过机会再偷偷去惜春楼寻找,但楼里所有挂牌的姑娘中,没有叫那个名字的。
再过了一阵子,惜春楼被大理寺少卿带人查封,人去楼空。
小冥翳拥有过的东西太少了,他不会容许错过。
当时他手里已经有了“谛听”,便利用谛听的力量不断探寻,最后查到,大理寺少卿在京城中有一处别院,金屋藏娇,那女子就叫做玉匣。
他便停止了寻找。
那时候他已经知道了,惜春楼里没有神仙,只有生活落魄的女子。
她既然有了别的归宿,他就不想再叫她想起以前的事。
那时岑冥翳是这么想的。
“谛听”中一直保持着对大理寺少卿别院的记录,岑明奕贵为皇子,又是谛听的主人,他的命令没有人质疑。
那份不断更新的记录藏在浩如烟海的书堆里,并不引人注意,也并没有什么价值。
只有小皇子会偶尔跑去翻看,把自己关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黑黢黢的只点一盏油灯,蜷着身子,依旧像宸华宫里一只瘦小的鼠类一般,悄悄地饥渴地汲取着养分。
但那份于他而言如赖以生存的粮食一般的记录,也在两年后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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