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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如果我离开,你可能会被惩罚。徐长索,你在宫里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锦衣卫,如果你能想个办法离开,躲起来,不让人找到,你可以过新的生活。”
    “那个小屋,你看到了的,那是先公主留下的奴仆替我置办的。我们可以一起住在那里,你如果不喜欢,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
    “天下那么大,我们哪里都可以去。我虽然有很多不会做的,可是我可以学,我们一起生活,就像之前那样,我觉得很好,你不觉得吗?”
    “徐长索,你还欠我一个奖励,你记得吗。现在我想好了,我要和你一起逃跑,你答应我吧。”
    赵绵绵殷切地看着他,她的目光,让她的诱哄听起来更具有吸引力。
    她说了很多很多的细节,让她逃跑的规划听起来真实。
    徐长索用力地呼吸,他不知道当时的自己离动摇还差多远,总之,应该很近。
    但他最终闭了闭眼,沉声说:“不行。”
    “为什么不行?”赵绵绵焦急,“你为什么就不能当做自己消失了呢?那一次,你差点掉下山崖,如果你真的掉下去,你就不见了,他们可能会以为我们都葬身崖底。你可以换一个身份……”
    “赵绵绵,我不是你。”电光闪过,徐长索睁开眼,低垂着看向赵绵绵。
    那过于黑的眼眸衬得他面容冷漠,高傲无悲悯。
    “你没有亲人,你心里没有任何牵挂,所以你可以胡作非为,在世上逃窜躲藏,过那样的日子。”
    “我不行。我没有家人,从小到大,我的师父、师兄弟,就是我的家人。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家。”
    “赵绵绵,你说对了,我喜……我很在意你。但是我不可能为了你,放弃我找了十多年的家。”
    “赵绵绵,为什么你是一个骗子。”
    徐长索深深地盯着她,她近在咫尺,他却只能沉寂下来,喉间弥漫着灰尘的味道。
    赵绵绵显然是被他眼神中冰冷的沉默给击退了,停止了乞求,瘦弱的肩膀打了个冷颤。
    她好像很害怕,不敢再说什么。
    但是沉默了一会儿,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想要取暖似的,攀着他的肩膀覆上来,在他耳边,冰凉的唇瓣几乎贴上了徐长索的耳垂,颤抖的声音含着恐惧和孤注一掷的全部勇气。
    “再往前走,我会死的。真的。”
    徐长索喉间颤抖,用力地闭上眼。
    赵绵绵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会再信,尤其是这种梦呓一般的胡说。
    可是她很冷,冻得发抖,徐长索最终还是脱下外衣,将赵绵绵裹住。
    风雨停歇之后,天也亮了。
    赵绵绵像是已经看到了结局,彻底安静下来,再也不满口胡言。
    走到庵院门口,赵绵绵脱下了徐长索的外衣,还到徐长索手里,一步一步拾阶而上。
    两个身形颇为壮实的尼姑在安院门口迎接,满脸含笑。赵绵绵低着头走进去,在漆红的门口停了停。
    徐长索牵着马,以为她会回头,可是她没有,她还穿着徐长索买给她的那身水绿色的成衣,朱红铜环的大门在她身后、他面前,缓缓合上。
    徐长索在原地,空茫地站了一会儿,他握了握空荡荡的手心,才想起来自己应该牵着缰绳。
    他好像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思考了很久,才明白过来,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应该回京去复命。
    寂静的庵院里没有再传来别的动静,徐长索分辨不出来自己在这里已经站了多久。
    他身子有些僵硬,爬上马,又花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学会怎么样让马掉头,朝着山下走去。
    来路上,他带着赵绵绵,现在回程,他变成了一个人。
    没有拖累,不需要照顾娇弱骄纵的郡主,徐长索没有理由走得慢。
    回京的时候,他走了原路。
    他走得越远,就越靠近他和赵绵绵的起点,也越远离他和赵绵绵的终点。
    好像每一处的景色,赵绵绵都刚刚经过,每一棵树下,都还留着她的声音。
    这些幻象让徐长索头疼不已,让他回京之后,还一连做了很多天的梦。
    直到他在朝上当值,听见宦官和皇帝禀报,说无灭已经死了,死期大约是半月前的事。
    无灭,无灭是谁。
    皇帝问。
    是曾经赵氏的郡主,赵绵绵的法号。
    哦——
    皇帝才想了起来,又啧了一声。
    病死的?
    不是。
    宦官嗓音尖利,带着独有的尖酸,仿佛说每一句话,都是在嘲讽。
    无灭是死在庵院老尼棍棒之下,住持赶到时,无灭已经没气了,一具肉身被打得血肉模糊、残缺不全,也没法儿下葬。住持自个儿做主烧了,才托人送信来给奴婢。
    徐长索的剑砸在地上,他整个人也站立不住地伏倒,颤栗地跪住。
    大滴大滴的汗珠汇聚着砸在地板上,他盯着冷汗中自己的倒影,眼前一重重的幻象,一层层的叠影,耳边充斥着尖锐的嗡鸣。
    他对师父告了长假,骑着自己最快的马,朝庵院奔去。
    又哪里来得及。
    皇帝的口谕提前送到了,赵绵绵的骨灰早已被洒在林间。
    徐长索在林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走,连一抹与她相似的光影都不曾捕捉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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