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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思 第150节
    甘泉见状,悄然退下。
    这边庾约缓步上前,行礼道:“不知郡主大驾光临,有失迎迓。”
    李栎叶笑的灿然:“凤臣叔叔,多年不见了,你倒还认得我。”
    庾约淡淡地微笑:“郡主请。”
    往前一步,陪着李栎叶向书房走去。
    庾约本来有意地隔开了两三步,李栎叶却反而向着他身边走近了,她抬手,竟在自己的额头跟庾约的身上一比量。
    庾约止步:“郡主做什么?”
    李栎叶笑道:“当初我见凤臣叔叔的时候,还只到你的胸口呢,瞧现在,都快赶上你了。”
    她不像是普通女孩子一样娇小玲珑,不知是因为习武还是随了信王,她的身量是有些高挑的,庾约的个子虽然不矮,但李栎叶跟他站在一起,竟只差半个头不到了。
    庾约上下扫了她一眼,语气温和里带着疏离:“哦,之前见面的情形我都已经忘了。”
    “我没忘就行,”李栎叶却毫不在意地:“不过凤臣叔叔的相貌倒是一点没变,跟我当年见你的时候,一模一样,不……是更好看了些。”
    庾约忍不住,无奈地一笑:“郡主说笑了。”
    正要上台阶,庾约探臂请她进内。
    李栎叶走到屋内,张目四顾,见清幽雅致,竟自问道:“凤臣叔叔,你……怎么还没成亲啊?”
    庾约实在想不到,这个小郡主一上来就围着他问长问短的。
    他不想说这些,但也不愿意让自己因而流露出什么不悦,倒显得自己很在意这个似的。
    “郡主问这个做什么?”他撩起袍摆,坐在李栎叶对面的椅子上。
    李栎叶回眸:“好奇啊,我在京内这几天里,听说了无数关于凤臣叔叔的故事,都说你眼光太高了,京内没有哪家女孩儿能配得上?”
    庾约皱了皱眉,有些忍不住了。他咳嗽了声:“郡主是特意找我来聊这些琐碎之事的?”
    “这哪里是琐碎,终身大事难道不重要?”
    “那就不劳郡主操心了,”庾约淡笑了笑:“郡主还是说正事吧。”
    李栎叶啧了声:“凤臣叔叔,何必这么拒人千里,我也是好意。这京内若是没人配得上你,我可以替你留心啊,我们关外的女孩子,要比京城的这些娇小姐们够劲儿的多呢。”
    庾约的眉头紧锁,他不再搭腔,而只是拧眉斜睨似的看着郡主。
    李栎叶嗤地笑了:“好好,那我不说了。说正事是吧。”
    小厮进门,送了茶上来。
    李栎叶端起茶杯,看看里间的碧色:“还是湄潭翠芽,这么多年了,您的口味一直没变?”
    庾约只简单地说了声:“请。”
    李栎叶吃了一口茶:“京城的水,到底比关外的要甜软些。”
    庾约这里所用的水,都是取自京郊香叶山的寒泉水,却更是城中的井水无法比拟的。
    他却不说此话,只慢慢地喝茶,等李栎叶说她的正事。
    将茶盏放了回去,郡主又看向庾约:“我这次回京,是为了什么,您应该已经风闻了吧。”
    庾约垂着眼皮,却没有看李栎叶:“郡主不妨直说。”
    李栎叶道:“关外的情形很不容乐观,父王想要让铖御回去,主持大局。不然王府……后继无人,只怕二十万的信王府亲兵群龙无首,也阻不住关外的蛮人,若真如此,朝廷的东北就岌岌可危了。”
    庾约沉吟:“王爷正当壮年,为何会这样?”
    “呵呵,凤臣叔叔难道不清楚?父王身上到底受过多少伤,难道真要让他为朝廷熬到油尽灯枯没法儿挽回的时候么?”
    “世子……”
    “若是世子可以指望,我也不必千里跋涉回来。”
    “请恕我直言,”庾约蹙眉抬眸,对上李栎叶的双眼:“据我所知,这位三殿下,可是有名的野性难驯。信王殿下是不是对他期望太过?”
    李栎叶凝视着他的双眸,突地一笑。
    “郡主笑什么?”庾约以为她不能赞同自己的话。
    李栎叶却道:“我以为,凤臣叔叔不愿多看我一眼呢。”
    庾约微怔,清雅端方的君子脸上又露出那种类似无奈隐忍的表情。
    郡主却又继续道:“其实,您说的我也知道,我跟铖御交过手,不止一次,也争吵过,他是铁了心不想回去。可他愿不愿意,或者我愿不愿意,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父王想他回去。”
    庾约颔首:“那郡主就想法儿带他回去吧,如果你可以的话。毕竟三殿下离京,这京内只怕也会安宁好些,我很乐见。”
    李栎叶道:“难就难在这里,这小子的身手很好,若非万不得已,我真不想就动真格儿的,不知凤臣叔叔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郡主你……怎么竟来问我?”庾约匪夷所思地。
    李栎叶笑道:“因为在京内,我最信任的人就是您了。”她抬手摸了摸脸上的疤痕,眼神里透出了几分对于昔日的追忆之色:“毕竟,当年若不是您,就没有今日的李栎叶。”
    庾约哂笑了一下,正要回话,随风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古琴声。
    先前庾清梦同星河回到了院中,因为天气热起来,便去了清凉些的琴室。
    因听说郡主来访,两个人猜了会儿,想不通。
    又说回李绝,清梦就问星河是何时知道李绝身份的。
    星河只说是前些日子无意中得知,清梦道:“那位郡主现身的时候,我几乎以为是弄错了,可是又一想,那小道长的气质人品,确实非池中物,原来竟是信王府的。”
    星河道:“这信王府出来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怪呢。”
    清梦随手弹了两个音:“毕竟是姐弟嘛……别说,他们两个的脾气似乎有点像。”
    星河摇了摇头,却又想起李栎叶:“四姐姐,信王府的人先前跟庾叔叔有交际吗?”
    清梦思忖片刻:“据我所知,二叔并没跟信王府的人有来往,再说信王常年在关外,二叔又是京官,私下若是有交际,那可是不轻的大罪。”
    星河不晓得这个:“为什么?”
    “京内的高官跟地方大员、尤其是带兵的王爷若有交往,你说皇上会怎么想?”清梦放低了声音。
    “啊……是怕他们联手……”星河听的一愣,却也一点就透:“我真是、孤陋寡闻的。”
    清梦笑道:“你跟一张白纸似的,倒是无邪的紧,却叫人不忍心把你染黑了。”
    “什么白纸,不过是见识少罢了,”星河自惭,又小声问:“既然这样,那也许郡主不是为了私事而来,多半是为了朝上的事吧?”
    突然她想起李绝跟自己说过,李栎叶是要来带他回去的,不过……那是他跟信王府的事,李栎叶总不会为了这事来找庾约。
    清梦拨了两下琴弦:“我隐约风闻,辽东的情形不太安妥。但愿还是无事。”
    “姐姐也听说了?”星河靠近了些。虽然她跟李绝说,信王府的事她不想管也管不了,但跟信王府有关的,却总忍不住会让她多留意。
    清梦道:“这几天,京内都在说郡主回京的事,大哥也说了几回,据说信王病倒了,世子也在战事中负伤,如今关外群龙无首呢。”
    星河不禁担心:“这可怎么办好?”
    清梦的手指一停,笑笑:“我想皇上应该会调派些亲信能干的朝臣前往辽东辅佐信王吧,不过……”
    “不过怎么样?”
    “信王在关外这几十年,从上到下都是信王的嫡系,就算是皇上钦点,外头的人贸然前去,也未必能够号令那些人。”
    星河脸色微变,低头不语。
    清梦道:“你怎么了?”
    “四姐姐,其实,我知道郡主回来是做什么的。”星河握了握放在膝上的手。
    “哦?你怎么知道?”
    “是……是小绝告诉我的,”星河还是承认了:“他亲口跟我说的,说是郡主要带他回去,多半就是为了你刚才说的那件事……不过他不想回去。”
    庾清梦的手摁在琴弦上:“他、为何不想回去呢?”
    星河舔了舔唇:“他说,王府打小儿不要他了,他是个没家的人。不愿回去。”
    清梦挑唇,却悄声道:“兴许,还是因为有你在吧?”
    星河一愕,忙摇头:“四姐姐,我跟你说正经话呢。”
    清梦笑道:“你这人,这有什么可害羞的?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嘛。他恋着你,难道不好?总比他断然地抛下你,不管不顾跑回去的好。”
    星河迟疑地看着清梦:“是、是吗?”
    清梦道:“那又怎么样?”
    星河道:“你刚才说的关外的情形那么危险的,要是、要是他不回去,关外再大乱起来那怎么办好?”
    清梦的眼睛睁大了些,继而笑道:“你管这些做什么?且不说情形还没坏到那地步,就算真的天下大乱,那朝廷那些束带顶冠的朝臣们是干什么的?这自然是他们该操心的事。咱们就只管好自个儿就行了。”
    庾清梦打小儿锦衣玉食,并不真正知道民间疾苦。而星河四岁去了乡下,冯老先生又是个当过兵的,闲着无事或者喝醉了后,常常跟她讲起打仗时候的情形。
    星河很知道战乱绝非好事,先遭殃的便是百姓,是那些像是她、外公外婆一样的无辜百姓。
    大概是看出她的表情有些凝重,清梦柔声道:“再说了,你刚才也提起,是信王府先不要小道长的,既然已经寒了他的心,哪会轻易暖回去,看小道长的人物性子,也不是那种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是他自己不愿意回去的,至于后果到底如何,也跟你不相干……”
    说到这里,她似笑非笑:“或者,你想他回去?我虽没打过仗,却知道刀剑无眼,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你要是喜欢他,最好还是把他留在身边,这才能长长久久的,知道吗?”
    星河一字一句听着,听到最后,还是赶紧点了点头。
    庾清梦笑道:“对了,那天在宫内看他的剑舞,真真是好,那天你的琴弹的也妙,你再把那‘酒狂’给我弹一次如何?”
    星河欣然同意,当下两人换了位子。
    书房中,庾约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静静地听着窗户上传进来的琴音。
    星河在宫内弹奏《酒狂》,而李绝为她剑舞的事情,庾约自然不会错过,虽然不肯承认,但他心里还是很微妙而鲜明的不悦。
    只是想:“到底是年少轻狂,竟学那些舞伎的做派!”
    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这想法里搀着多少的酸。
    如今突然听到酒狂,庾凤臣竟在瞬间忘记了李栎叶,忘记了跟她说什么,而只是身不由己地沉浸在这酒狂的乐调里。
    但很快他听出了不一样。
    明明该是愁郁的琴韵,却透出了难言的缱绻跟不舍,绵绵的情意在琴音中流溢。
    他的眉头不知不觉中皱起来,品着这琴声,恍惚中竟想:当时在宫内,她也是这么弹的?是当着那个小子的面儿,跟他表白不成!
    真是太过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