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绝无话可说,只有突然动了动的喉结,像是泄露了他心底的煎熬。
耳畔却突然听见很细微的说话声音,听着像是从前方院子传来。
不很近,但也绝没有太远。
李绝眼睛微微眯起,据他所知,很少会有人来到此处。
幸而是这点异动转移了少年的心神,他凝神去听那说话的是谁,因为他隐约听出了一点令人不悦的熟悉感。
李绝忽地沉默,星河越发惴惴,她抬手将碰又不敢:“真弄疼了?我不是故意的。”
“啊……没,没有。”李绝醒悟过来似的。
却还是一心两用地,一边听着她,一边听着另外的方向。
——“你能这么想、倒很好……”
清中带寒,像是玉石交撞。独特的一把声线。
李绝总算确定了那是谁。他没有猜错。
“是、二叔,我知道了……”庾轩的声音,似惭愧。
之前那人道:“今日……不怪你,不必……”断断续续,声音并不高。
庾轩说:“妹妹那里、我去找……”
“去吧。好好看着梦儿。”
李绝听的有些认真。
与此同时,是星河拉拉他的手:“怎么心不在焉的?”她并没有什么内功,心思又都在李绝身上,加上那两人离的远,她自然听不到异常。
李绝眼神闪烁:“哪里,我听着呢。”
星河叹了口气:“是不是……王府里的差事难办,你不肯告诉我?”
李绝给人打了,还是掌掴。他这么心高气傲的,谁敢动他?
如今竟这么可怜兮兮的。
李绝看她双眸带着些忧愁望着自己,却不晓得她心头所想,只说:“不难,姐姐不必担心。”
星河方才暗中忖度半晌,已经有了结论:“那你为何不说是谁打了你?我猜,是王府的人是不是?”
“不是。”
“不是王府的人,你怎么肯忍气吞声?”星河垂眸,红了眼圈:“我就知道王府的差事不是那么好办的。要是那些人欺负你……倒不用哑忍,哪里活不了人呢,横竖不受这份委屈。”
原来星河心里认定了,李绝是在惠王府受了气。
必是他因为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份差事,所以宁肯忍受。
她当然想要李绝有出息,像是平儿说的能“养家糊口”,但也不急在一时,假如需要他挨巴掌才能养得起她,她宁肯吃糠咽菜,也不想他那么“出息”。
李绝这才明白星河在想什么:“姐姐你……想什么呢!”他哑然失笑:“我不是……”
耳畔脚步声细微,好像在慢慢靠近,那人应该还不知道这院子里,有人在。
假如让他就这么走过来,一定会看见他们两个。
李绝下意识往后扫了扫,那里确实有个小角门,如果这会儿带着星河离开,倒是来得及的。
但是……
说不清是什么心思,李绝竟不想“逃走”。
“怎么不是?”星河疑惑地问。
“我……”
可就在这时,脚步声停了下来,李绝顾不上回答星河,而只是有些紧张似的听着。
沙啦啦,很细微。
跟先前的闲庭信步不同。
小道士的心一紧,那人……是要离开!
那人没发现他们两个,而只是要走了。
李绝深吸一口气:“姐姐真的想知道?”声音略略提高了些。
与此同时很明显的,外头的脚步声猛然顿住!
那人听见了!
星河仰头望着他:“说什么傻话,我等半天了。”
“我知道姐姐心疼我,”李绝放了心,垂眸看着星河:“是心疼我,怕我受了委屈才不想我在王府,对么?”
星河并没有否认,而只是捏着自己的手指:“就算是王府的人又怎么样,若真仗势欺人,我宁肯不叫你去。”
“可是、为了姐姐,我什么都不怕。”李绝扶着星河的肩,不露声色地引得她脚下挪动。
原本两人是站在院门口,此刻便向内走了几步,李绝倒退,让星河站在了他的面前,背对着院门。
星河给他牵着手,往前两步。
她只觉着李绝傻的可爱,令她心疼的那种:“知道你不怕,我怕,成吗?”
“姐姐怕什么?”
“怕……”她低下头,有点脸热:“怕你受委屈,被人欺负,受伤。”
李绝止步:“我向姐姐保证,再不会给人打了,好不好?”
星河抬头,又看向他脸上的指痕:“你只怕有口无心,敷衍了事。”
“对姐姐,我从不敷衍……”唇角勾起,笑意更胜,此时不用他凝神分心,就能明显地听见,外间的脚步声,已经在门边了,
那人在徘徊,明明听见了他们两人的说话,但竟很有耐心地,没有露面。
星河幽幽地叹了声:“你什么时候能大些……”
这句话却把李绝刺了一下:“我……”他有点措手不及,哼道:“姐姐什么都不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了?”星河纳闷,远山眉轻轻皱蹙。
他咬了咬唇,却碰到唇角的伤,借机轻“嘶”了声。
“小心些,”星河忙拉住他的手,“伤还没好呢。”
“疼……”李绝低低地,故意地俯身,在星河耳畔低语:“还要姐姐再亲亲就不疼了。”
星河耳畔热而湿润,她的长睫闪烁:“你答应我……以后行事务必谨慎,不许再受伤。”
“姐姐说什么我都答应。”
“别有口无心。”
“句句都记在心里。”
星河觉着满意,抿唇笑笑,这才扶着他的肩头,略略踮脚,望他的脸上亲了过去。
她本是要亲吻李绝被打的脸颊的,谁知他偏偏侧脸过去,猝不及防地,双唇相接。
星河闷哼了声,刚要远离,后腰已经给不由分说地勒住,被往怀中一带!
她没法儿逃离,像是身不由己飞蛾扑火似的。
李绝拥着星河,像是他吃那些果子,啃噬,吸吮,吞吐……要榨尽所有的甘甜汁液,连皮带骨,尽情肆意。
他沉溺其中,简直忘了自己原先的图谋。
直到心中闪过一点异样,小道士有所察觉地微微抬眸。
门洞旁边,一袭竹青的妆花圆领袍,腰间的宫绦上系着一枚五福临门的精致青玉,缀着嫩黄的穗子,旁边却是个乳鸭林塘的刺绣荷包。
那人手中攥着一把吸风饮露的湘妃竹折扇,只是手握的太紧了些,折扇上红褐的斑痕,就如同哭红的湘妃泪眼。
瞬间,李绝把星河更往怀中抱紧了几分,感觉她低呼了声,身子在自己怀中颤抖,她明明不太甘愿了,但她竟没有将他推开,兴许是没了力气,也或者是不想推他。
小道士的唇略略挑起,但双眼却未曾移开半分。
他就这样挑衅般的直视着外间那人,凤眼之中是警告,宣昭,或者还有些年少气盛的得意。
第61章 .二更君先上玉人头
李绝本以为,庾二爷会忍不住现身,至少他不会眼睁睁地假装没看见。
小道士显然是低估庾约。
因为就在他明目张胆地挑衅之时,又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二爷!”那人看见了庾约,很快叫了声,但声音又戛然止住。
就像是给人利落砍去后半截儿似的那么迅速,生硬。
可来人的唤声虽不算很高,但也没有刻意压低。
星河隐约听见了有声音。
她睁开眼睛,眼神从迷惘到清醒,一点震惊萌生。
她急忙推推李绝:“好像……”
细微的脚步声,是庾约独有的。
李绝听着他并没着急的、仍是那么闲庭信步地往外走去。
然后庾凤臣道:“何事。”
清冷独特的嗓音都是沉稳如旧,一丝异样的情绪都没有。
那人稍微压低些:“观外突然来了许多人,是惠王府的,据说是在找……”
外间庾约是什么反应,李绝不得而知。
而李绝没听来人说完,就已经心生恼怒:来的真快。
今日他本是要进宫面圣的,可临出门前,无意中听人闲话,说是星河今日会跟庾轩等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