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染的一句“你有没有想过,我说得他人里面也有一个你!”让人顿觉悲凉。
玉染的气息里难得地出现了一丝颤音,但她的面庞仍旧是保持着安稳宁静,她微微笑着,可笑意里却带着些许无奈与叹息。
“容袭,你和我,就像天亮时的太阳,和天黑时的月亮,我们都太孤傲了,傲慢得想要掩去周边所有星辰的光辉。而我们付出的代价就是难以真正安逸相逢。”玉染诚恳地说道。
“阿染,你忘了,日月同辉,且总在同一片天空。”容袭的笑意温温,他还是那般儒雅而温润,面庞如璞玉纯澈,那双眼睛依旧能够摄人心魄。
玉染看见容袭对她洒然一笑,她看见容袭靠近了她一步,她看见他慢慢俯下身……
温软的触感在额头上蔓延开,是容袭轻吻了她的额头,他一触即分,带着几分缱绻旖旎,温柔得醉人。
“如果是和阿染争,那么哪怕是争一辈子,也未尝不可。”容袭轻笑着揉了一把玉染的头发。
玉染仰起头,她望着深空,半晌忽然笑了起来,她的笑声由轻而重,似乎纯粹是在逼迫自己释然什么。
“阿染,你根本不必担忧。你可以把这当做我们之间的一局游戏而已,若是阿染输了,容袭一定会陪着你安慰你,若是容袭输了,自当也会听从阿染你的差遣,哪怕你要容袭彻底消失,也是无碍。”容袭字句凿凿,言语肯定。
从容袭的意思来看,他将争天下当做了他与玉染之间的游戏,输赢总有,他赢了只会和玉染继续厮守,而玉染赢了则可以随意选择,到底是杀了他还是和他在一起。
这么听起来,可真是拥有足以惑人的条件啊。
“你这个人会不会太过分了!你居然把挑起天下战事,抢掠地域疆土当做游戏?你知不知道到底会有多少无辜的人被牵连进去?你知不知道这个世道到底会被翻覆成什么样子啊?”长孙弘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他清隽的眉微微拢起,眼眸之中是灼人的光芒。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常理。长孙世子,你也是一国世子,你应该知道乱世天下当有人统一规整才是正道。”容袭的声色温和,可语气却比长孙弘更是逼人。
“可你这也是拿人命在开玩笑,一个只会玩弄权术之人,又怎可懂得常人之心、常人之情?”长孙弘眉头锁得更紧了,他的眼光锐利。他顿时接了容袭的话,但话刚出口,便觉不妥。他眼眸一转再看玉染,发现玉染也侧过身正看着他,“南玉,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忽然喉咙干涩,声色沙哑匆忙了几分。
玉染轻轻阖了阖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她刚准备开口,却是有另一个声音比她更早一步陡然响起,叫她猛然转身。
从不远处的回廊之中走来一人,那个一身青色衣袍,身姿儒雅,面庞清俊。
是秦奚!
“权术是为对权的拿捏把控,是谋权,也是谋心。心不纯,则意不坚。试问天下有多少人都在打着自己的算盘,就连我们,不都对自己将来的仕途有过想象吗?我们难道就不曾谋过吗?殿下生在生在皇家,身不由己,却从未对天下心灰意冷,她为的也不过是身边人平安,能够活在他人之上,再不受逼迫控制,这难道也有错吗?她为此心志坚定,从未动摇。说到底,不过是我们技不如人,思不及人罢了。”秦奚的声音清朗,他说完最后一句的时候,刚好走到玉染的身侧。
“秦奚,你怎么过来了?”长孙弘顿时一惊,他记得谢家应该还没有人知道秦奚还活着。
果不其然,谢意远看到秦奚的出现之后,明显怔愣了许久,随后他的手心无意识地捏了捏,不可思议地说道:“秦奚……是你?”
“是以前秦家那小子,你逃出来了?”谢建白记得五年前的秦奚还是那个经常和自家二子还有长孙世子成日里混在一起的翩翩贵公子,但是现在再看,就算秦奚面貌轮廓未变,可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已全然变了。
如果说当年的秦奚给人的感觉稚嫩而青涩,不知人间难处,那么现在的秦奚就好像历经大变,沉稳而平和。
谢意远迷茫了片刻,他也在思索着秦奚的不同。但须臾过去,他恍然明白,能让秦奚转变成现在这般的人只有一个,也就是玉染。原来,秦奚在离开安国之后,一直都在宁国,一直都在赫连玉的身边。
秦奚到来的态度其实很明显,他在有意维护玉染。
玉染和容袭的性情做法几乎一致,甚至连最初的处境皆是相似,也就是说他们是最能互相理解的两个人。
他们都一样翻云覆雨,是爱折腾的人。但人世间每个人都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活着,他们以权术运筹天下,也是因为他们的理由。若是任何一个人站在对方的角度多看一眼,或许才能够明白对方的执着。
“秦奚,你这样说,是故意叫我感动的吗?”玉染咧嘴笑说。
“殿下要是真的觉得感动,那便嫁秦奚为妻吧。”秦奚忽然抬眸,含笑说着很不得了的事情。
玉染故作尴尬,她一扬眉,看了看秦奚,又看了看容袭,“你们都想娶我,那我可嫁给谁啊?嫁给他吗?”玉染说到最后一句,还故意往长孙弘那儿扫了一眼,调侃着说道。
长孙弘耳后一红,但也没有避讳,反而双臂抱胸道:“南玉你要是真嫁我当然会娶啊。”
“这三家抢一个姑娘的事情,老朽还真是从未见过啊。”谢建白在一旁摇头失笑,接着又看了眼站在自己身侧的谢意远,“要不,意远你也去凑一脚?”
“爹……”谢意远一敛眼眸,无奈叹息。
“尚书对这种事情也有兴趣?”玉染轻笑一声反问。
“老朽不过随意说说,公主和驸马的事情老朽实在不应掺和。”谢建白笑着说道。
玉染的眼底微闪,她望着容袭,摇头,“他不是……”他早就已经不是她的驸马了。
“阿染。”忽闻容袭轻喊。
玉染回过头,她看见容袭对她眨了眨眼,玉染偏了偏头,示意他可以说下去。
容袭却是只字未言,他从自己的衣袖中取出一物,是一卷不算大的明黄色卷轴。玉染才刚刚瞥见,就蓦地愣在那里。
容袭将这卷轴交到玉染的手中,不顾玉染的出神,微笑着说:“我今天来就是想给你这个的,现在东西已经给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话毕,容袭转身就准备离开。
“谁准你走了?虽然南玉没有说,但我知道,就是你刚才派了人要杀我父亲。”长孙弘猛地拦在了容袭的跟前,他的眉眼深邃,神情难得凝重,眼底光芒射人。
“长孙世子,你拦不住我的。”容袭还是一派自然。
容袭话音刚落,修子期便是立刻出现在了长孙弘身后,修子期的动作身法在黑夜中尤显鬼魅,常人根本无法及时反应。
“长孙弘,你回来吧。”玉染轻唤了一声。
容袭没有了长孙弘的阻拦,他的姿态更加闲然自适起来。他一袭白衣,光看背影仍是无尽风华。
玉染的目光从手中的卷轴上收回,她不禁说道,“没想到,你居然还会留着……容袭,下次别穿那么少就出来见我了。你若是再病了,我可是不会管你的。”
容袭闻声,停下身,扭过头朝着玉染扬了扬唇角,他没有言语,这一次倒是稳步离开了。
长孙弘紧紧握拳,他的视线一直凝在容袭的背影上,直到容袭的身影消失不见,他的视线还依旧停留在那个方向。他的眼中灼烈,似乎想要有意看穿什么。
“丞相,容袭走了,你不跟他一起走吗?”玉染扭头看了一眼玉渊。
玉渊闻言抬眸,他的面色未变,而是朝着玉染深深作揖,随后拂袖离开。
“南玉,你真的就这么算了吗?”容袭和玉渊都走了,长孙弘终于咬牙说道。
“我要是不说算了,那还能怎样呢?我们两个折磨对方的次数都是半斤八两,我没什么好说他的,最多也就只能随口抱怨两句舒舒心罢了。”玉染的语气轻松了下来,似乎与刚才执剑的她截然相反。
“你以前抱怨人的时候也会拿剑指着人?”长孙弘问道。
“那可不行,我又不是存心吓人。容袭又不怕这些,因人各异而已。”玉染微笑。
“可是南玉,你不应该阻止我的……”
“恩?”玉染看向长孙弘。
长孙弘的眼底一片幽深,他一握拳,说道:“如果不是南玉你不顾自己受伤抓住了剑,那我爹说不准就……就危险了。”说不准就死了,长孙弘没能直接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