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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当相迎
    丞相府大门被再次打开,开门的还是同一个小厮,小厮第一眼看到的还是维持着敲门动作的长孙弘。
    小厮面露无奈,“世子殿下,小人刚才说了丞相他……”
    不等小厮说完,长孙弘便蓦地让开身子,让站在他身后的玉染露在了小厮的视线里,小厮看到来人,也顿时噤了声。
    “这次可不是我要见丞相。”长孙弘见小厮的神情蓦然转变,不禁也补了句说道。
    小厮没有回应长孙弘,而是飞快地躬身垂眸,随后往门边退开,此刻他的面上已无任何多余神色,他出声道:“请。”
    全然不问理由,全然不顾其他,只是用了一个“请”字。
    长孙弘看到小厮对于见到他和见到玉染两者截然不同的表现,一下子也被弄得愣了一下,连玉染已经进了府门走到了他前头都没有注意。
    玉染回过头,“走了。”
    “哦,来了。”长孙弘闻言随即跟上。
    玉染还是记得丞相所住的楼院在何处,她一边走着,一边看向出神的长孙弘,“你怎么了?你叫我陪你来,自己却心不在焉的。”
    长孙弘双臂环胸,“不是,只是想感叹一下他们看到你和看到我完全就是不同的态度嘛。就算我现在进来了,也不知道到底应该高兴还是生气。”
    长孙弘环视周围,他们走在府中,路过他们的小厮在看到玉染的一刻皆是躬身礼让,他们对玉染的态度让长孙弘心底很是复杂。
    这只不过是安国丞相府,虽说应当是在慕容袭的控制之下,可这府中的每一个人都对玉染是礼敬至极。那若是换作玉染身处宁国,是否应当是立于万人之上,只得受人敬仰呢?
    这是长孙弘第一次打心底地开始觉得,玉染与他们,是真的很不同,玉染不是一个可以站在别人之下的人。
    “我们之间唯一的区别,不过就在我比你历经了更多的事,尝过更多的苦痛,所以才有了今日的赫连玉。”玉染温言道。
    长孙弘眨了眨眼,他走在玉染身侧,笑着感叹,“明明南玉你就比我还小,却总要把自己说老了。我是不知道南玉你以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事,但终归都是过得很压抑的吧?如果南玉你早知自己会过得这么辛苦,你以前还会选择这条路吗?”
    玉染闻言微笑,“我从一开始就只自己的将来绝对无法好过,我甚至猜测自己会不得善终。可是,我依旧毅然决然地走至今日。长孙弘,我玉染是个即使撞了南墙都不会回头的人,所以我不会后悔。”
    “是吗?那还真像是南玉你会说出的话啊。”长孙弘颇为复杂地说道。
    其实以长孙弘今日的表现来说,他已经开始变了。一日之间,当友人背叛,当真相摆在面前,当身处无尽薄凉,他怎么不会改变呢?
    更何况,就像玉染所言,他已别无选择。
    长孙弘昨夜睡得很不好,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还是只能睁着眼盯着房顶,他的眼底时而朦胧,时而清晰,其中一片雾色。那时的他在想的是:如果说他生来就不是湘王府的世子,那么他的人生会不会就要愉快得多?
    但是他后来想明白了,人生一开始虽无定数,却是总会顺时而行的。因生果,果有因,他是湘王府的世子,这一点自他出声便无法改变,那么他何不好好完成作为王府世子的一生?
    而此刻,丞相府主院房中,是两人相对而坐,却是沉默多于谈论。那两人,一个是丞相玉渊,而另一人——是湘王长孙毅。
    长孙毅是被玉渊给暗中叫来的,其实这桩案子会落在玉渊的手中,他自己心里是有底的。因为不论怎样,他都是最适合接手的人,这在他的预料之内,也在容袭的预料之内。
    就算玉渊知晓自己最后会做出怎样的决定,他还是想在此之前见一见长孙毅。
    “丞相既然原本对一切都心知肚明,又何须再让我多走一趟?”长孙毅放下手中杯盏,眼眸幽深。
    “那王爷是怎么想的呢?是准备听天命,还是有意改之?”玉渊继续问道。
    他们两人已经聊了有一会儿了,只是话语中皆是干涩。毕竟,两人现在一人身处悬崖边,而另一人却是要推前者下悬崖的人。
    “改不改还有什么区别吗?君上想要湘王府消失,薛言就不可能自证清白。这一点,丞相会不知道吗?”长孙毅的声色一片清明。
    就在玉渊不知该如何开口之时,门口却是突然有小厮敲门。
    “进来。”玉渊瘪了瘪眉喊道。
    小厮打开门,急匆匆走到两人跟前,躬身低头说道:“丞相,有人到访。”
    “我不是说了,今日不见其他任何人吗?”玉渊眉头紧锁。
    “丞相,想要见您的人是湘王府的世子殿下。”
    小厮话音刚落,便见长孙毅冷不防抬起眼眸。
    玉渊与长孙毅互相看了一眼,须臾之后,玉渊说道:“让他先回去吧。”
    “我们已经和世子说过了,可是世子知道我们有意拦他,又差人回湘王府请了那位大人来,我们都不敢拦。”小厮依旧躬着身,但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慌乱。应该说,这个府邸上的人都是有过刻意选择的。
    一句不敢拦,让玉渊即刻知晓了来人除了长孙弘还有谁。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玉渊挥手道。
    就在小厮刚刚退到门口打开门的一刻,便刚好撞见了走来的玉染和长孙弘。
    玉染比长孙弘先一步踏入,所以也是先一步迎上了屋内两人的视线。对于在这里见到长孙毅,玉染并不觉得奇怪。
    “丞相,王爷。”玉染对着两人皆是微微点头。
    而长孙弘见到这情景,显然是愣住了,他有些惊诧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爹,你怎么会在这里?”长孙弘蓦地出声。
    长孙毅眼神平静,他盯着自己的儿子,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玉染,陡然开口:“我也很意外,你现在都学会了仗势而为。”
    “爹你不能这么说啊!”长孙弘前一句话话音刚落,便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狐疑道:“爹,你早就知道南玉是谁了吗?”
    “连你都知道了,王爷怎么会猜不出来?”玉染扭头,有些调侃地笑道。
    前屋的房间不大,现在人多了,玉渊便带人一路穿过中庭,到了厅里。
    “殿下,请。”玉渊让出主座。
    玉染也不推辞,直接就坐了下来,她右手扶在扶手上,抬眸看向坐在眼前两边的人。
    “殿下与世子一道前来,可是有事想知道?”玉渊先开口问道。
    “可不是我啊,这你得问他。”玉染笑着否认,她朝着长孙弘扬了扬下巴。
    “我……”长孙弘被噎了一下,他是想来问玉渊内情不错,可他没想到自己父亲也会在啊,这让他怎么问的出口?
    玉染微敛眼眸,她的眼底似有水光波荡,她的眉目也依旧柔和,可唯有出口的话句句带有锋芒,“薛言将军并没有烧掉粮草,也没有私通宁国,这件事甚至也不是长孙延指使,可长孙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除掉湘王府,他已势在必行。”
    “其实,世子你想知道的赫连殿下也可以告诉你。”玉渊中肯地回答。
    “丞相,我理解你心中的为难,你既想帮湘王府,却又无法违背命令,我可以相信你今日找王爷来只是为了叙旧。但是叙完旧,你真的得当什么都没有了,这也是为你考虑。”玉染也如实而说。
    长孙弘蓦地问道:“南玉,你知道这件事情是谁做的?”
    玉染转而言之,“王爷不想逆而改之,那看来逼而退之是个不错的选择。我敬王爷一生忠心,也敬王爷才思之深,玉染与王爷虽说在沙场是敌而战,可玉染也是真心敬佩王爷的才能。”
    “这么说,要是我愿意,殿下还有招我为臣的意思。”长孙毅虽说眼底深沉,可此刻面上却多了几分笑意。
    玉染微笑,“若是王爷愿意,玉染自当举朝相迎。但是王爷,你不会。”玉染的语气十分肯定。
    正当气氛沉闷之之时,有婢女进来奉茶,却在走到玉染跟前的时候手中一划,直接将即将递给玉染的茶盏给翻了,整杯茶水皆是翻在玉染的衣裙上。
    还不等玉染说什么,那婢女便猛地跪倒在地,没有抬头,“殿下,奴婢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茶还这么烫,你这婢子到底在做什么啊?南玉,你有没有事?”长孙弘见状连忙起身,三步两步走到玉染跟前,紧张得要命。
    玉染盯着跪倒的婢女,笑得意外的平淡:不是故意的才怪吧?
    好一个容袭!
    玉染微微摇头,“我没事,我爱喝温凉的茶水,所以烫不到我的。”
    长孙弘摸了摸玉染垂下的衣摆,嘟囔道:“还真是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