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染望着震惊的谢建白,神情依旧显得格外飒然,她毫无避讳,点头应声,声音听起来格外真诚,她说:“我是。”
“原来,原来竟是这样!”谢建白似是恍然,“在明戌灭国时老朽就有曾惋惜过,老朽一直觉得玉姑娘才谋过人,绝非池中之物,怎会就这么轻易地死去?没想到,原来公主竟然成了宁国的摄政王。可是,这也不对啊……传闻中,宁国先君携在外游历的三皇子赫连玉归来的时候,赫连玉只有十六岁啊?那个时候,公主不还是……”说到这儿,谢建白忽然噤了声,他是个聪明人,很快便意识到了事情背后的真相可能并不简单。
玉染眼眸开阖,眼底的宁静平和让人感受不到丝毫波澜,她现在的心情很平静。
因为谢建白陷入了沉思,所以玉染扭头先瞧了一眼长孙弘,却发现长孙弘在一旁垂着眸子,不知静默着是在想什么。
玉染顿了顿,对着长孙弘启唇说道:“你去不去找谢二公子?”
“我……”长孙弘刚刚张口,又忽然不知在谢建白的面前该如何作答,陡然觉着尴尬了起来。但长孙弘盯着玉染的眼睛仍是十分透亮而明净,他刚才可是听了太多刺激人的消息,而且现在也有很多关于玉染身份上的想法,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哦,不说别的老朽倒是很想知道一点,公主为何会和世子同行而来呢?”谢建白刚才一时间被玉染的出现给搅得太震惊了,所以一下子忽略了这一点,可现在回过神来仔细一想,怎么都觉得有些奇怪。而且,现在知晓了玉染是宁国赫连玉,这就让谢建白不免想到刚才一直在想的急报内容。谢建白犹豫了一下,沉声开口:“莫非……早上宫里传来的那个消息和公主有何牵扯?臣实在觉得湘王爷不应该会违逆于君上啊。”
“老爷子原来你也知道了啊,这消息当然不是真的,我爹才不会那么做!”长孙弘闻言,立刻气得跳脚地反驳。
玉染当然知道长孙弘的心思,她摇轻叹了一声是,随后眉眼微扬,晒然一笑道:“长孙弘,你差不多行了。”
“我还没说什么呢!”因为在场没有让他特别排斥的外人,所以长孙弘有点憋不出气地说道。
玉染的神情温温,她将自己的语气尽量放得柔和下来,“我知道,我知道,你很担心你的父亲,你的父亲从没有做过对不起长孙延的事情。你说得所有的话,我比谁都相信。所以,现在你先冷静下来,然后出去走走,我在这里和谢尚书说些话,有些事可能还关乎上王爷,我都需要知道。长孙弘,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懂,越是在现在这种时候,你就必须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要坚定,不能让别人拿你的性子和过往作为你的破绽,知道了吗?”
“南玉,你说得我都知道。”长孙弘听完玉染的话,略是撇了撇嘴,他有气无力得抬头看了一眼玉染。
玉染轻笑一声说:“既然知道就好,你先出去吧,随你想去干什么,不把谢尚书家搞得一团乱就行。”
“我哪儿会啊!”长孙弘不满地辩解道。
谢建白也适时地插了一句,“哪里不会?他上一次来我谢府的时候啊,可差些没把老朽我这花园给掀翻了,连意远看着都没用。”谢建白一边摇头,一边感叹。
“不要跟我提他!”长孙弘本来已经稍微冷静了一会儿,结果被谢建白提起以前和谢意远相处的事情,又瞬间让他的情绪激动了起来,然后没有收住直接喊了出来。直到他抬头看见玉染用着一脸复杂的神情望着他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究竟在谢建白的面前说了什么,立马收了声,右手在身侧握拳,越握越紧,手背的青筋也看得明显了不少。
谢建白还没有反应过来,玉染倒是先一步叹了一口气,她看着长孙弘,又无声地向外头的方向仰了仰头,她握着右手的折扇轻轻敲了敲长孙弘的手臂一侧,接着低声对他说道:“出去吧。”
“可是,南玉……”长孙弘挣扎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被玉染飞快地打断了。
“不用再跟我说有关他的事情了。长孙弘,你让自己感到痛苦,而且犹豫着不肯放下,那是你的决断,既然别人都说服不了你,那你就得自己担着,自己想办法解决。就算你认为别人可以帮你解决表面上的东西,谁又能来代替你疏导你自己的内心,这点恕我玉染也无能为力。”玉染盯着垂着头的长孙弘继续说道:“你现在就出去,你要不要见谢意远都只看你自己的决定,我没有必要硬是逼你去见他。
“你觉得我今天让你和我一起来谢府,是因为你是湘王府的世子,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才能走进这个谢府大门,那你就想错了。我玉染,还不是那么一个连这点事都不能做到的人。我让你一起过来,就是希望你自己能看清楚,你到底自己想要怎么做。长孙弘,你不是孩子了,你也知道近日来湘王府的遭遇,你已再不能躲在湘王府的庇护之下了。”
长孙弘慢慢抬起头来,他原本朦胧迷茫的眼底在此刻忽然明朗了起来。
是啊,他的父亲身处难关,他已经没有办法再躲在自己父亲的阴影之下了,他现在做什么都得靠自己,一言一行在外都得符合一个王府世子的模样,他必须得足够坚强,怎么能够因为一些小风小浪就被打倒?
他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呀?居然在谢府,当着谢建白的面发脾气,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谢意远是他长孙弘承认的最好的友人,也许是因为陡然知晓谢意远的背叛让他突然如此崩溃。
可南玉说得没有错啊!
就算表面上的事情最终得以解决,他仍是会以现在这种怨愤的情绪过日子,从根本上这就没有任何的改变。更何况,现在的湘王府的情形糟糕至此,他的父亲为了保住湘王府上下做出了太多的努力,而他居然还在为了自己的怨愤闹情绪,这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长孙弘想罢,终是暂时松下了心情,他刚刚一路过来都在那儿忍着,而玉染也在和他聊别的挪开话题,恐怕玉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根本放不下有关谢意远的事情。
“南玉,对不起。”长孙弘深吸一口气,破天荒地和玉染道了声歉。
眼前的玉染面色沉静,一双眼睛漆黑而莹亮,她的眉宇间依然松散,可只要看着她的脸,就让人莫名有种被她看穿的感觉,弄得长孙弘登时就心虚了起来。
玉染也不见怪,她唇角微扬,又挑了挑眉梢,对他笑说:“好了,别杵在这儿了,还要闹腾就出去闹腾吧。”
“哦,好,那——老爷子我先出去了哦。”长孙弘先是应了一声玉染,随后又仰起脖子看了一眼站在玉染身后的谢建白,他也不敢看谢建白现在是什么神情,反正玉染和谢建白是故交,而且是玉染让他出去的,他还是先走为好。
待到长孙弘出去了,屋里的两人才面对面沉静了下来。
谢建白和玉染都是站着,终是谢建白先伸手朝着一旁小圆桌的方向做了个“请”的动作,随后口中同时道:“公主,请坐吧。”
“多谢。”玉染神情淡然,真是随便挑了个椅凳坐下。
谢建白也随之坐在玉染的对面,他刚才听了玉染和长孙弘那一袭对话,好像心头猛地是悟到了些许,一定此事是和他的孩子谢意远有关的。
玉染见谢建白沉默不言,缓了须臾之后悠悠启唇道:“尚书在玉染十六岁时来到明戌,替当时的安君向颛顼帝献礼,那时尚书的言辞之下皆是对明戌的向往,更是希望颛顼帝可以知晓你的才华,让你的仕途从安国转移到明戌。”
玉染没有提刚才和长孙弘发生的事,只是另外挑了一个话题开口。
谢建白闻言,稍微顿了一会儿,似是将玉染的话也听了进去,他当然也听出了玉染转移话题的意思。他的眼底浮现了几丝复杂与感慨,于是也将刚才的事情先暂时放在一旁,他点头说:“确实,当时老朽确有此意。老朽可还记得清楚,当时劝阻我不要从安国去到明戌的人也正是公主。”谢建白说到此处,面上又重新漾起了几分笑意。
玉染点了点头,笑道:“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