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人一生忠孝,他在丹阳郡还有个七十岁的老母亲,你让她怎么活?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报仇,你父母真愿意看到你这样吗?”以芙的声音有些颤抖,“杀一个人, 难道在你眼里比翻一页书还简单?”
褚洲站起来的时候还晃了一下,半歪着身子亲了亲她的脸,“你这么心疼我,等以后去祠堂祭拜的时候帮我说说情。”
以芙咬着唇,她和一个醉鬼说这些有什么用。她看了看窗外的雪,仿佛看到了双儿惨白的脸颊,心里面升起一种无力的挫败感。
耳边窸窸窣窣,以芙被贴上来的寒气冻了个一激灵。她垂目,见男人的大掌不知在什么时候贴近,隔着一层亵衣轻轻抚弄。
“别碰我。”以芙的胃部翻上来一震恶寒。她甚至不能想象这双在身上游走了无数遍的手,折磨过多少人又杀了多少人。“你真恶心。”
褚洲醉得不清,甚至觉得这是种夸奖,“我弄你的时候恶心,还是宋璞玉弄你的时候恶心?”
疯了。真的疯了。
一旁的编织篮里躺着一只小剪子,只不过锋口打磨得比较钝。趁他没有留神的功夫里,以芙一把从里面抢过。
褚洲咧咧唇,“想杀我?”
“你别碰我。”
“你父母被我开棺戮尸,你杨嬷嬷也是我杀的,其实你一直都知道。”褚洲挑开她的剪子,“你被单下藏着的那只匕首,我瞧着很不错,总比你这东西来得强些?”
褚洲一直都知道她藏了那东西在床上,也一直好奇她什么时候会取出那东西,狠狠地捅入心窝。如今和她挑明白了说,褚洲也落个轻松。
他亲自取了,然后塞入她的手中。
“想不想知道杀人是什么滋味?”褚洲轻哂一声,“手刃仇敌的滋味,那可真是痛快啊。”
以芙的手软绵绵的,使不上什么力气。
褚洲圈住她的手腕,强迫她拿稳了,又叹了一声气,“我高兴的时候,雀雀总要惹我伤心。如今机会摆在你面前了,你到底要不要?”
他显然醉得不清,绿莹莹的眼珠子在黑夜里流动着奇异的兴奋,竟拉着她的手就往自己的胸膛上顶过去。
以芙想他死,可不是在现在,更不能是在她的寝宫。她浑身哆嗦着,紧紧地拽住床单往后退去,“你别、你别……”
她推一寸,他便进两寸。
褚洲的胸腔中沸腾着闷闷的笑声,最后将她逼入退无可退的地步了,“把我的皮扒了给你做美人灯怎么样……你放心,我就是死了也烂在你身边,化作鬼了也照样找你……”
银白色的刀子一点点的没入坚实的皮肉,隐约之中还能听到筋脉破开的噗呲响声。以芙泪眼模糊,疯狂地摇着脑袋,“我错了、我错了,你别这么吓我……”
褚洲松开了她的手,阖上双目。他困了。
以芙觉得他要死了,伸出脚丫子蹬了蹬,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有个反应。她跌跌撞撞地从椅上摔下去,“来人——有没有太医——”
她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若他们两人的事情被外人发现,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慌乱之下她被绊了一跤,又爬起来,“盼山!盼山!”
宫里的奴才早就被人支走了。
以芙已经顾不得这些,循着盈盈雪色,一路上朝着林献玉的宫殿跑去。殿门口一个脸生的小太监拦住她,“皇后娘娘已经歇下了。”
“我找秦遂!我知道他在这里!”
小太监的脸色登时一变,朝着屋里跑去,没一会儿就出来了,“皇后娘娘邀您进去。”
话落,林献玉已经披着一条厚重毯子出来,雪白的亵衣上还沾点点水渍。她的面容亦有几分焦急,见以芙泪眼汪汪,连忙给她搂入怀中,“妹妹,快进来说话!”
以芙缩着身子,怎么也不肯迈入宫殿里一步,只犟着脑袋问道,“秦遂在你这里?”
“是奴才的哥哥管不住你了还是怎么的,娘娘怎么三番五次地夜闯皇后宫闱?”秦遂已经出来,一边拧着脖子上的襟扣,有点儿阴阳怪气地,“这次又是为了哪般?”
“你别理他。”林献玉折身去拿了一件大氅,披盖在她单薄的身子上,“你别着急,好好地和我们说。”
“褚洲他出事了。”
秦遂的视线望过来,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过,“按理说他不会出事,他苦心经营五年,好不容易杀了要想杀的人,可不得痛痛快快地喝些酒吗。”
整整五年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下来的。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但凡是和晋王府沾了一点关系的人,一个没能逃过。褚洲苦心经营足足五年,到处搜罗刘泗的罪证,好不容易亲手宰了他,他能出什么事?
以芙呆看着秦遂,“他自戕了——”
“自戕——”秦遂拖长了音调。冷润的少年嗓音被风劈成两半,顿了一顿,“你说什么?”
以芙淌下眼泪,“你随我去看看他吧!”
秦遂看了一眼林献玉,一贯来清冷的眉宇中闪过几分狼狈和不安。
林献玉没有看他,安抚似的拍拍以芙的手,“本宫看你浑身冰凉,想必是一路上跑过来的。这样,你先坐凤辇回去,秦遂会帮衬着你的。”
……
深夜里格外冷些,一座奢贵的车辇冒着风雪艰难地移动中着。以芙是不是撩开帘帐,似乎想去辨认车仗走到了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