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京墨别过身子,未发一言。
他并不觉得陈氏认了错,阿月就应当原谅,但他不希望阿月为此心结难了。
过了许久,苏月见才淡声道,“什么处罚都认?”
陈小娘闻言,重重磕了一个头,“不论大姑娘如何处罚,我都认。”
“好。”苏月见看向苏零榆,轻轻一笑,“我要阿榆。”
陈小娘一怔,抬起头盯着苏月见不明所以。
“我要阿榆记在我母亲名下,留在京城,从此以后他只是我母亲的嫡子,与你再无干系。”苏月见缓缓道。
妾室的孩子本就该记在主母名下,只因母亲过世此事便从无人提过。
陈小娘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她六神无主的看向苏零榆,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她知道原本就该如此,只因郡主故去,府里便没有主母,她就一直将两个孩子养在了身边。
她从未想过,会失去榆儿。
她下意识看向苏京墨,却见苏京墨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她顿时便明白了,此事苏京墨已经同意了。
陈小娘收回视线,安静的跪在地上,眼里一片黯淡。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象如何才能将榆儿留在身边。
“若是你不愿意,父亲便带着阿榆回沄山。”苏月见又淡淡道了句。
陈小娘面色突地僵住,她曾听老爷说过,苏家祖籍在沄山,是个极为贫瘠之地,且常年寒凉。
可榆儿自小身子不大好,若是去了沄山,怎会受得住。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震惊的望着苏月见。
她一直都知道,大姑娘对榆儿是真心喜爱的。
所以她此举...非是在罚她,而是为了榆儿着想。
不知怎地,陈小娘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如今云亲王府已经认回了大姑娘,且她也听说了,大姑娘日后会嫁给锦衣卫指挥使,将来可谓是泼天的富贵。
若榆儿认在郡主名下,那就是皇家郡主的嫡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比随他们去沄山,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陈小娘并非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她初时慌了神才方寸大乱,此时冷静下来才明白,这是大姑娘在试探她。
大姑娘要留榆儿,根本不必征求她的同意。
有意说是处罚她,实则是在试探她是否真的改过自新。
想到此处,陈小娘偏头看向苏零榆,眼里满是不舍,也有欣慰。
没有哪个娘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过上好日子的。
哪怕或许从此再无相见之日。
许久后,陈小娘才强迫自己转过头,朝苏月见恭敬拜下,“叩谢大姑娘的恩情。”
苏京墨此时才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陈氏还算明事理。
苏月见默了默,才道,“阿榆是我的弟弟,陈小娘不必谢我。”
说罢,她朝苏零榆伸出手,柔声道,“阿榆,过来。”
苏零榆抿着唇,看向陈小娘,眼里有挣扎之意。
他想跟在大姐姐身边,可是他也舍不得离开小娘。
“阿榆不是曾说过,要代小娘受罚,那么现在,就到了阿榆替小娘受罚的时候了。”苏月见看了眼陈小娘,朝苏零榆轻声道,“阿榆留下,我便不计较陈小娘曾犯下的过错。”
苏零榆咬了咬唇,思考了半晌才走到苏月见身边,“我留下真的可以偿还小娘曾经犯的错吗?”
苏月见半蹲下,摸了摸他的头,道,“是的,阿榆留下,陈小娘所有的过错,便一笔勾销。”
苏零榆转头看了眼陈小娘,半晌后才看着苏月见,认真的点头,“好,我留下。”
苏月见闻言笑了笑,“阿榆真乖。”
苏京墨复杂的看着苏月见,眼里满是愧疚。
他知道,阿月这样说,是不想让零榆心里有负罪感,也不会叫人觉得他为了荣华才选择留下。
陈小娘又何尝不知。
她心里的愧疚随之愈发旺盛。
她犯下那般混账事,大姑娘不仅不怪罪,还给了榆儿这样一个好前程,这般细心的顾着榆儿的想法。
此时,马蹄声起。
众人回头,却见景白安打马而来。
瞧着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近,苏月见唇角缓缓漾起一抹笑意。
那些陈年旧事已经不值一提,她还有美好的未来值得期待,一想倒余生有他在身边,她便与曾经和解了。
景白安是带着圣旨来的,但却并不是给苏家的。
他翻身下马,走到苏京墨面前微微颔首,拦下苏京墨的礼。
二人客气的寒暄两句,景白安才看了眼苏月见,而后温声道,“这是陛下给窈窈的册封,与赐婚圣旨。”
苏京墨一震,眼睛蓦地睁大。
赐婚圣旨不用想便知是景白安求来的,而那册封圣旨…
须臾,他又冷静了下来,芫华的骨血,理应是有封号的。
果然,便听景白安道,“陛下册封窈窈为县主,封号菀平。”
那声窈窈,叫苏京墨心中一顿,他看着女儿眼底的温柔后,面上顿时有了释怀的笑意,他退后一步,拱手便作了一礼,“小女便交给景大人了。”
他知道景白安在这个时候请来圣旨,是让他能放心的离开。
这份情,他记在心里。
景白安扶起苏京墨,看了眼被苏月见牵着的小郎君,与白蔹手上的包袱,心中了然,遂退后一步,躬身拜下,“岳父放心,窈窈与阿弟自有我照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