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恩煦眸色渐沉,将捂在他脸上的手抽回来,又去看墙上的画像。
她只为他感到惋惜,若不是形势所迫,谁又会选择以别人的身份活着呢。
屋里归于平静。
柳恩煦听到脚边的火盆里炭火发出的嗞嗞声。
那声音听上去就像是绝望尽头最后一声卖力的嘶吼,刺耳却无力。
“等你离开了,还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郁昕翊缓缓起身,才终于瞥了一眼自己原本的样子。那是巫楠故意放在那的,他仍然气愤自己不管不顾烧了原本的脸,为了去做那个冒牌货。
“变不回去了,老家伙医术再高超,也找不到那么合适的皮来换我的脸。”
他匆匆收回视线垂下眼,完全遮盖了眼里对那张脸的厌恶,又道:“况且我现在的样子跟那时并没多少差别。”
柳恩煦感到意外,可她没打算追问,只知道那是他埋在心里太深的结,她不想提起来再让他感到痛,只说了句:“可我喜欢。”
郁昕翊懒洋洋往后走了几步,坐在铺着黑布的床上,身子前倾,双手交扣,两只手肘撑着大腿,笑道:“阿芋还是喜欢小白脸啊?”
柳恩煦见他一脸玩味,瞥了他一眼:“你现在的样子,跟小白脸也差不多。”
“那小白脸是干嘛的?”郁昕翊脸上笑容更加舒展。
柳恩煦歪着头认真的想了想:“主人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喽,恐怕还得问问灵隽。”
郁昕翊“哦”了一声,身子向后一靠,反驳:“阿芋说的不对。”他顿顿声,舌尖舔了舔唇角,又说:“是以色侍人的。”
柳恩煦挑眉,从软椅上跳下来,走近了正半躺在床板上的郁昕翊,她小手轻轻搭在他胸前,俯着身子说:“那阿翊做的不错呢。”
郁昕翊也没动,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小粉唇同耳朵一样逐渐挂上一层红浆,单侧嘴角翘地高高的,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柳恩煦笑弯了眉眼,身子压地更低,手肘撑在他胸前,说:“可阿翊做的让我不满意。”
郁昕翊冷笑了几声,看着她那张依旧稚嫩的小脸,追问:“怎么才能满意?”
柳恩煦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指尖刚跳跃到他两腿间,就被郁昕翊的手捉住,凑在她耳边气音说:“你身后的那面墙是空的。”
…
正在床榻背墙后面偷看的巫楠,“嘿嘿嘿”笑个不停,他只看见他从小带大的孩子在那姑娘耳朵边说了什么,可声音太小,他听不到。
他起初给阿翊的房间换了一成片通透的黑晶石墙,是为了监视他练功的。
倒没想到还能干这个用。
药田里找了半宿蜥蜴的菜婆婆拎着蜥蜴尾巴从外面愤愤走进屋,刚进了门就往桌子上拍了一巴掌。
“阿翊知道,非得砸了你这面墙!”
没等巫楠回过头,菜婆婆在靠近木门的位置拧了一把开关,那面黑晶石做的墙瞬间不再通透。
巫楠笑意未减,他脑子里想的一直是那姑娘的皮能做出个什么样的稻草人。他捏了两根针在摇摇晃晃的烛火上烤了烤,眼里的笑意逐渐淡去。
菜婆婆知道他又在琢磨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边给他铺床边问:“你这老疯子整天就琢磨那些没用的!小霖那孩子好不容易找回来,你到底想没想出来怎么治他那身毛病?!”
巫楠把烫红的针扎在自己手心里,看着手掌冒出一缕白烟,似是又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眼角堆出了一叠皱纹。
——
天一亮夕莫就轻轻走近柳恩煦的房间,为她换炭火。
可敲了半天的门,里面却无人应。
她推门走进屋,就听身后有人走近。她回头就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朝自己走连,他脸色极黑,表情也不多好。
“我来帮老…哦,神医传话。等会世孙醒了,到前面的咿呀堂去一趟。”
夕莫乖巧的点点头,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盘,她赶紧福了福身子,说了道谢的话。
话音没落,冼安停也没停朝相反方向走出去五步了。
浅眠的柳恩煦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迷迷糊糊地睁了眼,发现房门被夕莫开了个小缝隙。
昨夜在听说郁昕翊的房间能被人窥视之后,柳恩煦就忙慌地让郁昕翊把自己送了回来,她有点担心神医会半夜跑她房间来给她开膛破肚,所以拉着郁昕翊挤在那张单人小床上睡了一宿,直到天亮,郁昕翊才离开。
她缓缓起身,抻了抻睡得浑身酸疼的四肢和脖子,才见夕莫一脸不悦推门走进来。
柳恩煦倒也没听到冼安说什么,而是在琢磨着是不是该早点去给神医请个安。
她自小学的规矩让她毫不犹豫地下了床,急匆匆去湢室里梳洗。
简单梳洗过,柳恩煦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碎步往那边赶,她记得郁昕翊的房间外隐约有个比房子还高的木架,这会天亮倒是看得清方向。
没走几步,她听到身后有人叫住了自己。
回望时,灵隽一身月色白衣,匆匆走近柳恩煦。他一晚没睡,琢磨着是不是该去看望延康。
他对柳恩煦说明了情况后,两人才结伴往神医所在的圆筒形建筑走。
刚经过田地的小木棚,两人不约而同听到那木棚里传来几声“嘿嘿”的怪笑。
而后,巫楠那张狰狞恐怖的脸缓缓从木棚里移出来,语气依旧阴鸷:“真好看!这么白的两张皮同时送上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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