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上看,是架空兵部,让她们坐了冷板凳,但实则人人心知肚明,这背后打的是恭王的脸面。
眼前,恭王看似是在夸她,其实是在骂她和苏锦与她作对,让他们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她也丝毫不怵,笑眯眯地就道:“可不是吗,苏大人为国事日夜操劳,朕心中实是感激不尽,有苏大人在,朕于朝政上,也自觉进益许多,信心百倍。”
她望着恭王,声调缓和:“从前皇姨颇为劳累,如今正好,大可以歇息了。”
“……”
满殿里一瞬间静得有些诡异,连走动传菜的宫人也停住了,人人噤若寒蝉,不敢抬头。
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皇帝,侥幸在恭王面前小胜两次,竟不知见好就收,韬光养晦的道理,敢在群臣大宴上这样当众落恭王的脸面,这便是……苏大人的教导有方?
恭王立在原处,仍端着酒杯,与楚滢对视。
楚滢毫无畏惧,平静微笑,她眼看着恭王的眸子沉了一沉,闪过一道冷光,下一刻却又重新笑起来,仿佛皇家亲情,其乐融融。
“借陛下吉言。”她道,“臣也自觉,到了如今岁数,是比不上年轻人敢想敢拼了,倒也盼着是真有机会,能让臣好好歇一歇。”
两相举杯,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笑容之下,各藏机心。
喝罢了酒,恭王却还不坐,反倒向着苏锦道:“前些日子,陛下遇刺,实在令人惊恐不安。听闻多亏苏大人挺身护驾,不知如今伤势可大好了?”
楚滢眼中冷锋一闪。
她倒是有恃无恐,还敢当面提此事?
苏锦坐在身边,神色平静,“我已无碍,多谢恭王记挂。”
恭王眯着眼,笑得仿佛一片好心,“苏大人如此忠心无畏,实在令人感佩。听闻陛下这些日子以来,亦是亲自照拂在侧,饮食起居,无不亲力亲为,真乃一段君臣佳话。”
“……”
满座的目光,忽地就全都聚到了苏锦身上,他们不大敢直视楚滢,只忍不住在二人之间来回打量,偷偷摸摸的,带着几分微妙。
楚滢的脸色便止不住地冷了下来。
朝中对苏锦的污言秽语,她并非不知,前世今生,皆是如此。她们皆以为,苏锦便是靠着容貌身段勾人,才在先帝临终时被授以帝师之位,转头又不安分,与她这个新帝勾搭到了一处。
只是苏锦心宽,不在意,她便也无谓为了那些流言,刻意疏远他。因为她心里早已认定,她的君后之位只能是他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但如今,恭王在大庭广众下搬到台面上说,是什么用心,便可想而知了。
“皇姨,”她扬了扬唇角,“倒是对宫中的消息很灵通,什么都瞒不过您。”
苏锦坐在她身侧,反倒是从容自若,只道:“陛下待臣仁厚,臣感念于心。”
恭王却并不善罢甘休,看了看他二人,一派和气模样,“既是陛下唤臣一声皇姨,臣斗胆,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何事?”
“苏大人乃是男子中的翘楚,在宫中住着至今,时日也不短了,陛下待他又向来亲厚,臣以为,咱们皇家也不好耽误了男子的名节,陛下如今也已及笄了,要是真有心思,不如早日留在身边,岂不两全其美?”
她望着楚滢,微微一笑:“以苏大人的品貌,便是陛下想要他做君后,臣也不觉意外。”
“……”
一时之间,楚滢的呼吸都滞了一滞。
她尚未开口,下面已有一个老臣,顶着满头白发,就要颤巍巍地站起来,“陛下,容臣忠言逆耳,此举实在不可啊!”
此言一出,邻近立刻就有另几名臣子,也跃跃欲试,一副终于有地方施展身手的模样。
楚滢瞧着这般场景,立刻一个头有两个大。
朝堂上有一批人,迂腐得厉害,对男子为官向来抵触,平日里也敢明里暗里给苏锦脸色看,更不用说是立他为后,指定要将她们一个个的肺管子都给捅炸了。
前世里,她们便是如此,她那时当真年轻,既气又急,还是苏锦一力安慰她。
他道:“如今朝局未稳,为臣一人与群臣生了隔阂,并无益处,陛下无须担心,臣总是会在您身边的。”
后来她方知,他说了谎,他早早地死得不明不白,反倒是这群口口声声直言进谏的老东西,一个比一个活得长,成日里膈应她。
而如今,恭王竟在宫宴上,和她玩这一手,要苏锦坐在这里,听着群臣当面折辱他。
“李大人何须激动,”她面上带笑,声音却是冷的,冲那冒进的老臣一眼瞧过去,“这么大年纪万一有个闪失,可就不好了。”
说着,向离得最近的宫女使个眼色,“还不快扶着李大人坐稳了?”
宫女也是久经场面,立刻上前,几乎是半扶半拽,按着那老臣重新在桌边坐下,连带着四周一众人等,都不敢擅动了。
楚滢这才转向恭王,笑容可掬:“皇姨,好好的喝酒吃饭,怎么谈起朕的私事来了?”
对面还要再说,一旁冷眼看了许久的太后却忽然出声:“哀家是自觉老了,孩子们的事,都让他们自己拿主意,我只管每日闲坐赏花,逗逗几个未长成的小孩家,不知多轻松自在。”
面上是笑得宽和,仿佛只谈家常,意思却是硬生生地将恭王给堵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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