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有余。”
“四年都未能破敌,怎么今年突然就可以了呢?”
楚滢本是抱定主意装傻充愣,一概不管的,闻言却险些没笑喷出来,赶紧喝了一口茶水掩饰。
她倒真不知道,苏大人在她面前,向来温柔和气,原来怼起人来,也是这样气定神闲,当仁不让。
对面的倪雪鸿立刻提高了声音:“苏大人,战局瞬息万变,哪能始终如一,去岁与今年,岂可同日而语?”
楚滢心里嗤笑不已。
这老东西编谎话也能编得这样冠冕堂皇,倒也是她的本事。
额卓部不大,论兵力,论国力,都不如大楚,但他们是沙漠部族,骑兵精锐,且善游击,非常熟悉大漠地形,你这边看着打得落花流水了,隔两个月他们又从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
打吧,你打到下辈子去。
果然,苏锦那边也皱眉头,“眼下已经八月了,西疆很快就要飞雪,再往后就是天寒地冻。敌军生长于大漠,灵活度较我军占优,如果将我方将士拖入腹地,反而不妙。”
“苏大人的意思,还是和昨天.朝堂上一样,不打了?”
“是,我正是此意。”
“荒唐,实在是荒唐!”倪雪鸿怫然作色,“此战从先帝时开始,边疆将士坚韧不拔,鏖战至今,我等自当完成先帝遗业,告慰她老人家。你如今说不打就不打了,让天下如何看朝廷?让异邦如何看我大楚?”
说到兴头上,竟还冲楚滢一拱手,“你又让当今圣上有何面目面对列祖列宗?”
楚滢听得太阳穴直跳,心说可滚你的蛋吧,也不怕朕的列祖列宗今夜找你。
这倪雪鸿吧,她前世打的交道多了,已经了然于胸,这人没有什么宏图壮志,最大的愿望就是太平做官,衣锦还乡,要是再能小捞一笔油水就是最好的了。
她之所以这么强硬,和苏锦针锋相对,并不是她真的政见如此,而是因为恭王。
恭王,是楚滢的姨母,据说年少时也是才华横溢,光彩夺目,一度是储位的有力竞争者,但最后还是落败于她的母皇。在她母皇猝然病逝后,这位恭王的心思就再度活泛起来,动了姊终妹及的念头。
在上辈子,的确还给她整了个大的,策反神武军,兵变叛乱,倒也算她是个人物。
这位兵部尚书,不过是眼瞧着新皇孱弱,恭王势大,摇摆不定,首鼠两端罢了。她所作所为,皆是恭王的授意。
听她看似义正言辞,实则荒腔走板,苏锦大约也是觉得荒唐。
“倪大人此言差矣。”他道,“先帝时开战,原不是为了征服额卓部,只是该部扰我边境,小惩大诫。如今时过境迁,一味沉湎于战事,并不明智。”
这一句话,算是捅了倪雪鸿的肺管子了。
“老妇有一句话,不好听也要讲。”她冷笑一声,“男子入朝为官,我原本就不赞同。任文官也就罢了,这战事竟也让男子插话,男子之仁,怎能成大事?”
苏锦脸色平淡,“倪大人慎言,如今在前线领兵作战的威宁大将军,亦是男子。”
“老妇有什么不敢说的?正因为是男子,才久战不下,要是换了女子领兵,或许那额卓部早就投降了呢?”她嗤之以鼻,“天地阴阳,各有所安,男子便该在家侍奉公婆,相妻教女,怎的这朝政大事,也让男子胡来?”
楚滢心说拉倒吧你,一大把年纪了,在这里为老不尊,大呼小叫的。
但她眼下还不是威严的壮年皇帝,她只是一个初出茅庐,懵懂稚嫩的新皇。如果暴露得太多,倪雪鸿不足为惧,她身后的恭王却会有些麻烦。
于是她只缓缓点头,像在思量,“倪大人的意思是,兵家要事,朝廷要职,还是交由女官更为稳妥?”
“不错,臣正是此意。”对面一昂脖子,“男子见识浅薄,胡乱置喙,岂不儿戏?”
楚滢的神情仿佛深以为然,“倪大人,你家可有女儿?”
“回陛下,是有一女。”
“如今多大?”
“二十有二。”
倪雪鸿摸不着头脑,心说这好端端的议政,怎么突然拉起家常来了。
就见楚滢笑得极亲和:“那不知倪大人的爱女可有立志于科举?是善文科还是武科?这要是学文,将来便可将帝师的位置给替了,要是习武就更好,到前线将威宁大将军换下来,想必我军一定能大败额卓部。”
“这……”
倪雪鸿一张脸,顿时僵硬涨红。
楚滢满脸天真望着她,忍着心底偷笑。
这老太太,前世最痛心疾首的,就是她那个女儿没有出息,连年应考,连年不中,到后来自己那点志气也耗光了,只想躺在家里混饭吃。为这,她还拉下老脸跟楚滢诉过苦。
果然,一提女儿,倪雪鸿的脸面就挂不住了,搪塞了一句:“犬女年纪尚轻,于科考上还需努力。”
便匆匆结束,落荒而逃。
楚滢摇头叹气啧啧有声,明知天下没有出息的女子大把,却整日抨击能凭本事走上朝堂的男官,实在可笑。
苏锦站起身走过来,轻声道:“陛下调皮了。”
“怎么了?”她仰头笑,“我刚才怼得漂不漂亮?”
苏锦微微笑了一下:“陛下口齿伶俐,有理有据,只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