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想过和他一起死在这里。
他到底是怎么娶到这么合适的人?
想到这里,他居然还有那么几分扭曲的感谢萧南洵。
贺兰瓷眨着眼睛,还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伸出手,又理了一下他鬓边垂下的碎发,轻声道:“务必小心。”
“知道了。”
陆无忧扬起眉眼,笑着道。
***
夜色黑透。
陆无忧顺着南城门边上的滑绳,贴着墙根轻巧地落下去。
四边城门其实都有北狄巡逻的人虎视眈眈,如果有大批人马偷袭一下便能发现,但人少,又在相对不易察觉的位置,则不会。
紧接着,又有几个人滑下来。
陆无忧的身影不多时便消失在了黑夜中。
贺兰瓷也穿了深色的衣服,披上深色的斗篷,带上弓箭,紫竹带着他们绕过北狄的大军,从另一个方向过去,绕到大军后面,不多时还看到了马匹。
她不由问道:“这是哪来的?”
紫竹道:“少庄主提前准备的,原本是担心有什么意外,可以护送少夫人离开。”
是她当初心心念念的好马,在马市上舍不得买的。
贺兰瓷沉默地踩上马镫。
路上还遇到零散巡逻的北狄兵士,被紫竹他们干脆利落地解决。
天穹中无月,此地更没有更夫,无法判断时辰,贺兰瓷只能在一下一下急遽的心跳声里,心中默念,翻来覆去地背四书五经。
遥遥望去,北狄的军营里还很是热火朝天,甚至在拿大雍的俘虏寻欢取乐。
贺兰瓷也不记得自己把《大学》背了第几遍,握紧缰绳的手都勒得发白了,每时每刻漫长如许,眼眸闭上,复又睁开。
就这么等着,等着。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就在贺兰瓷等到腿都有些发麻了,北狄的军营里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男子怒吼声:“什么人!”
随后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快来人!有人刺杀王子!”
号角声猝然响起,所有的声音都像刹那间停下了,一时寂静,紧接着兵荒马乱的声响涌起,嘈杂的脚步声,刀剑声接连不断,平静被彻底打破。
她瞬间勒紧缰绳,朝着北狄军营的方向奔驰过去。
奇怪的是,她明明应该看不清,可又确实觉得自己看到了,营帐中有黑影骤出,雪亮的刀光辉芒大作,在北狄的军营里不断闪烁,带起飞溅的血花。
距离越来越近,紫竹他们已经开始举起弓箭快速飞射过去,用以掩护。
贺兰瓷定了定神,微微压低身子,她终于能清楚地看见那个黑影,单手持刀,平素温和的眉目此刻格外森然冷峻,手里似还提着什么。
速度越来越快——
越来越近——
贺兰瓷只感觉到身后一沉,她立刻头也不回地勒紧缰绳,夹紧马腹,载着身后的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身后的人似乎把什么丢给了紫竹,便趴在了她背上。
身后骑马的追兵也即刻追来。
但重金挑的好马确实不凡,速度是从未有过的风驰电掣,耳畔风声呼啸,吹得贺兰瓷鬓发凌乱,背后是陆无忧贴着的胸膛,她支撑着他,颈侧感觉到一滴温热。
贺兰瓷短促道:“谁的血?”
陆无忧气息凌乱道:“我的。”
贺兰瓷心头一紧,又听陆无忧道:“不过死不了,你别管我了。”
身后有箭矢擦着马身飞过,同样也有箭矢在往后飞射。
贺兰瓷道:“那你拉下缰绳。”
陆无忧道:“好。”
贺兰瓷拿起别在马侧的弓箭,深吸一口气,在剧烈地心跳声里,搭弦拉弓,反身向后射去,也不管有没有射中,一箭连着一箭。
她紧张到头皮发麻,却突然浮现出当日在殿中与北狄女子比试时的奇特感觉。
长箭破空。
一连便是七八箭。
陆无忧低声道:“再往左一点。”
贺兰瓷道:“好。”
箭头微偏,又是几箭之后,有马声嘶吼,有人落地声。
马匹疾驰的速度更快。
贺兰瓷也不记得自己到底跑了多少里,十里,二十里,三十里。
她身边有人倒下,后面也有人倒下。
等到后面空无一人时,她身体一松懈,差点从马背上栽下来,所幸陆无忧扶了她一把,但是紧接着她便听他咳嗽了一声,有一片血色落在马背上。
贺兰瓷刚才无法顾及,这时一凛,找了处山林,扶着他下马。
“……怎么回事?”她急喘着道。
陆无忧被她扶靠在地上,唇角仍有血:“查干身边有域外高手——这也不奇怪,他毕竟是个王子,咳……我稍微受了点伤。”
刚才没有细看,现在发现陆无忧的脸色确实难看。
伸手一摸他的夜行衣,触之滑腻,刚才隔着斗篷竟没有发现,贺兰瓷怔怔用手指隔空描摹,发现他胸口上有一处骇人的刀伤,隐约还能看见一个漆黑掌印。
陆无忧喘着气,断断续续道:“不过……查干的脑袋我带回来了。”
他抬手示意。
贺兰瓷仰头,就看见紫竹的马背上坐了个看起来和周宁安差不多大的小少年,穿着褴褛的大雍服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着,正双手环抱着一颗死不瞑目的张狂头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