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瓷回神也意识到自己的要求离谱。
那边陆无忧已经舒展眉宇,整了整衣冠,恢复成温和公子的模样,方才的骄矜之气也被他慢慢敛进了眼瞳里,他低笑了一声,道:“贺兰小姐,恕在下先失陪了。”
等陆无忧走远,贺兰瓷才想起,忘记提醒他康宁侯府二小姐计划榜下捉他的事情了。
不过……也罢,他既然这么自信,想来也能摆得平吧。
贺兰瓷默默地想。
少顷,她爹也从书房走了出来。
这会人都被迎走了,外头闹得街市俱响,锣鼓喧天恨不得全上京都知道会元郎在此。
贺兰谨的表情很和颜悦色,仿佛想起了自己当年登第时的模样,一捋长须道:“后生可畏啊。这位陆公子文章是当真做得不错,尤其策问,鞭辟入里,很有见地,且不像有些只知读书,不通世务之辈。此子有抚世之才,将来入朝为官,能为国为民,也是天子之幸。”
贺兰瓷没想到她爹夸得比她还离谱,很怀疑他是不是连今日叫士子上门是为了什么都忘了。
她当即咳嗽了一声。
贺兰谨:“咳,为父问过了……少彦说若你应许,他便会向家里长辈提请,等殿试后,择日上门。如今他既中了进士,配你也不算辱没。”
“……若他父母不允呢?”
贺兰谨用有些奇怪地眼神看着自家闺女:“林少卿是你爹的同年,应无此种可能,不过……”他目光遥望向府门口,似有遗憾道,“刚才那位陆公子,你嫁他倒也不错。”
“……”
贺兰瓷面无表情道:“绝无此种可能。”
第七章
会试放榜日,他们早早便在醉仙楼定下了宴席,这会中第的,没中的,都在酒楼里喝得大醉酩酊,有吵嚷的,有吟诗的,甚至还有敲着筷子且歌且舞的。
听闻会元郎在此,还不断有人前来道喜。
“久闻陆会元大名,今日特来拜访!”
“不想陆会元竟这般年轻,改日一定要来讨教文章……”
祝贺声直至丑时方歇。
林章酒力不行,被灌了半晌已是有些迷糊,这会四周一看,竟只有陆无忧还醒着。
他明明也喝了很多,神色却还很清明,瞳眸澈亮,指间一枚白瓷杯轻旋,见林章望过来,陆无忧才笑道:“少彦今晚兴致倒高,还以为你会借口准备殿试先走……”
林章按了按脑袋,他刚才差点睡过去,可这会兴奋劲仍没下去。
“实在是今晚太过高兴……”
说这话时,他脑中不由浮现出了少女绝尘的姿容,脸上顿时显出两抹红晕。
陆无忧那边又笑了,杯沿从唇边轻擦而过:“是因为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么?”
林章一愣:“你怎知……”出口便知失言。
若是平日林章定然会三缄其口,但现在酒劲上头,他有些飘飘忽忽,更何况天大的馅饼砸在脑袋上,没人会不飘忽:“……不瞒霁安,确实如此。”
他说着,不由自主傻笑了起来。
白天在书房里,贺兰大人对他说的话,言犹在耳,林章无论如何料想不到自己会走这样的好运。
他自是知道有多少倾慕贺兰小姐的公子哥,自己门第不显,性子木讷无趣,贺兰小姐待他也并无特别,因而林章一直克谨守礼,从不敢多生妄念。
可眼下似乎已不再是妄念。
林章低低开口,声音细若蚊蝇:“我可能……要娶贺兰小姐了……”
陆无忧没有应答,林章还当他没有听见。
窗外一阵夜风拂面,他打了个哆嗦,清醒了几分,意识到自己并不该将这件事说出去,没等他庆幸,却听一声清脆声响。
陆无忧将瓷杯搁在桌上,轻声道:“……你当真打算娶她?”
林章怔然,望向自己好友,忽然心头一跳。
陆无忧却似看出他的想法,对他温和笑道:“少彦你别误会,我对这位贺兰小姐并无任何非分之想,你要成亲,我也很为你高兴,只不过……”林章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喝醉,总觉得他声音听起来有些散漫,“因为你是我的好友,我才多说这么几句不中听的,贺兰小姐的仰慕者众多,还有如曹国公世子那般的,你娶了她将来只怕不会太平,或许还有很多你未曾料到的麻烦,家宅也未必安宁。”
“多谢霁安提点。”
林章起先松了一口气,若与陆无忧争,他当真没有把握,随后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他被狂喜冲昏头脑,确实没想那么多。
可道理知道得再多,他只要一想到能拥佳人入怀,就又开始头脑发热。
林章晃了晃脑袋,强自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是真心想要娶贺兰小姐,你……可是觉得我不该娶她?”
陆无忧拎起酒壶,又满满倒了一杯,语气越发散漫,几乎透出些漫不经心来:“怎么会?”他挑起眼尾,笑得气音如呵,“毁人姻缘,会被人记恨的。我只是觉得此事,少彦你最好三思后定,切莫一时冲动,日后追悔,既然娶了——就要负责到底。”
林章听到这里,不由点头道:“大丈夫自当如此。”
陆无忧把酒一饮而尽道:“那早些休息罢,明日还得去拜访座主和房师。”
他看起来半点不醉,拎起林章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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