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练师心里叹息:
瑾哥儿怎地会变成这般模样?
当年那个朗润清和的九殿下,怎会变成在酒色里打熬的浪子?
她要怎么……她要怎么跟阿英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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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那位爽朗欢快的九殿下,似乎随同戚英死在了那个深秋黄昏。
朔风呜咽,冷星低垂。从内殿踉跄走出的周瑾,面色惨白,神情恍惚,他身上甚至还穿着大红喜服,如今看来像是挂在身上的一抔人血。
周瑾疲惫地撩起眼皮,看向候在殿外的乌弥雅。
小公主满脸是泪,惊惶无措,嗫嚅道:“殿、殿下……”
周瑾淡淡地觑着她,突然呵呵地笑了起来。
他笑得病态,笑得欢畅;他笑得歇斯底里,笑得浑身发抖。
他想明白了,他反应过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戚英是替他死的!
按照大朔礼法,新人进殿之后,高堂要照例向新妇出题,刁难进门媳妇几句;新妇回答之后,新郎新娘同饮一杯酒,其寓意为“举案齐眉”。
只是戚英心喜乌弥雅,又念在她是胡人,不适应这中原礼俗,故而大方地免了;所以那杯本该由周瑾和乌弥雅一同喝下的酒,反而进了戚英的口里。
——是以,本该死的,是周瑾和乌弥雅。
乌弥雅肯定不是凶手。杀了他周瑾,对北狄没有好处,反而会招来灾祸。
是另一批人想杀了他周瑾,但这阴差阳错间,母亲为他挡下了这一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瑾笑得弯下了腰去:
太好笑了,太好笑了……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为什么?
我母亲做错了什么,要遭此……
周瑾想到了什么,心神陡地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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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神机营的信号,“火树银花”!
——这个信号一旦升空,就代表着神机营,将会对这片地区进行炮击!
他们怎么敢?!
“秦王殿下也在战场!”白有苏惊道,“来援将领是谁?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让皇嗣……”
薄将山阴沉道:“就是因为周琛也在战场。”
不用猜了,来援的将领,肯定是姓戚。
——如今太子身死,能和周瑾争夺王位的,也只有秦王周琛了。
如今围剿北狄,趁乱杀死周琛,既除外敌,又剪内患,岂不美哉?
谁知道炮击时,周琛在哪里呢?一张草席一卷,几抔黄土一洒,真相是留给活人编排的……
是以,戚家人是有意,提早炮击时间,意图炸死周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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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良心,周瑾并不知道此事。还是在大军班师回朝后,步练师在大朝参上当面弹劾戚风,周瑾才知道西北战场上还有这一出,他二哥险些被自己人给炸死。
在这件事里,戚英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已经是个无人知晓的秘密了。但是天海戚氏对周琛的恶意,却是血淋淋地摆在案头的:
——周琛岂能善罢罢休?
但当时周琛并没有过多追究,这件事到后来也就无人再提。这和周琛大不大度没什么关系,只是彼时周琛还未站稳,关西张氏又元气大伤,并不是对付天海戚氏的好时机而已。
周瑾头痛欲裂,扶住额角,眸光冰冷:
……而今日,便是大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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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周瑾与哪位皇兄最亲近,那必是秦王周琛。周琛为人正直,性格宽厚,就算他周瑾有多废物,周琛也没有动过欺辱的念头。
周瑾并不想要这皇位。要论人品、文治、武功,周瑾都诚心佩服自己的二哥,周琛坐这龙椅的确非常合适;而他周瑾的目标,从来都是个地主老财——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把一辈子舒舒服服地过完,就已经是很多人办不到的事情。
但这有谁信呢?
无论周瑾再怎么躺平摆烂,先前吴江平洪的功绩摆在那里,戚氏在周瑾身上看到了成材的希望,与张氏的关系早已势同水火。
周瑾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无论这次投毒,是周琛的意思,还是张氏的意思,——其实都无所谓了。
哪有人是无辜的?
这些人手上都沾着戚英的血!!
周瑾猝然张眼,瞳仁在暗夜中灼灼生辉,好似坟冢前磷磷的鬼火。
他脸上缓缓地漾起一个笑容:
“来,阿雅,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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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弥雅小脸发白,手指蜷起,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她犹豫了片刻,凑近了周瑾的身前,不安地看着他。
周瑾垂眸打量着她。这个神态像极了周泰,阴鸷、优雅、冰冷、残忍。
但周瑾浑然未觉,他只是在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周皇室血脉中的暴戾凶狠,此时完全控制了周瑾崩溃的神志。他垂眼打量了乌弥雅一会儿,小公主确实是一等一的美人,哭成这副模样,依旧楚楚动人得很。
乌弥雅怯怯道:“我,我真不知道……”
“我知道不是你。”周瑾的语气温和极了,“你大婚先前,一直待在紫微城里。两国姻亲非同小可,公主的衣食住行皆有大内高手随行,哪里能来吴王府下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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