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州太守陈煜先,破坏大坝,畏罪潜逃,把梧州城拱手交于洪水之下!生灵何辜,梧州何辜,万民又何辜?!
“——但这不是天意如此,这是小人妄为!老天既然赠命于我,证明此事尚有转圜之地!梧州城上下一心,众志成城,定叫这洪魔败于乌苏湾之下!”
步练师抬臂向窗外一指,正是风雨中的乌苏湾大坝:
“诸位大人,你我皆是寒窗苦读十年,一朝金榜题名,才穿得上这身官袍。父母爱护子女,纵是天经地义,也被称道‘骨血恩德’;人臣爱民如子,圣贤造化之功,必是积厚流光,垂名青史!”
步练师眸光清明,神色正肃,她好比一尊炬火,一把点燃这暗暗长夜:
“大人们,敢不敢同我再做一回意气书生,为梧州百姓再搏一回——?!!”
沈逾卿第一次直接感受到了步练师的人格魅力。她能轻易地点燃你的血性,搬出最通俗不过的大义,引领你心甘情愿地去做最光明伟大的事情。
不仅是梧州地方官们群情激昂,就连见惯官场好手的沈逾卿,也觉得神魂都被点燃了。
若说为国捐躯是武将的荣勋,那么为民而殁就是文臣的浪漫!
——谁在穿上这身官袍之前,不是一个意气书生,没做过一个名垂青史的幻梦?
“古有将士抬棺出阵。”步练师拿起一片木牌,系在自己的脖颈之上,“今有文臣系牌明志。”
官员们纷纷系上了自己的木牌。
他们接下来要奔走全城,调度物资,巡察大堤,配合水师。这块木牌,刻着他们的姓名和官职;以防不测,也好方便生者辨认他们的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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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练师点燃了梧州城的人心。
步练师在民间声望极高,梧州百姓纷纷请愿上报,为固堤一事出人出力。
——这是民。
而方才那番话更是点燃了整个梧州城文官的血性。文人一旦不怕死,那骨头便是最硬的,在各级官员的配合周转之下,火把漫山遍野,推车蜿蜒如龙,舟船来往如织,近万人都扑在了乌苏湾大坝的防固事宜上。
——这是官和民。
步练师同时示出薄将山的令牌,当地驻守的吴江水师听令调聚,为首将军居然是步练师的老相识。
“……”步练师睁大了眼睛,“——戚风?”
天助她也!
这可是戚英一母同胞的弟弟,赫赫有名的白龙将军!
步练师头一次觉得薄将山生得如此剑眉星目、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这可是白龙将军戚风,薄将山留给她的,居然是这样一张王牌!
军、官、民三牌全了,步练师终于有了胜仗的底气。
步练师意念上亲了薄将山一大口:
爱上你一秒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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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利县的薄将山,突然打了个喷嚏,暗自想道:
我都把白龙大方给她用了,这薇容还在背后骂我不成?
啧,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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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龙戚风是谁?
戚英戚风两兄妹皆为嫡母所生,照例要送进上京抚养一段时日(也就是质子),和步练师是一同长大的情谊。姐姐性子暴烈如火,弟弟却文静木讷许多,平日里少不得被其他纨绔子弟欺负。
戚英年岁大些,在校场习武,仔细算来,倒是步练师陪着这个弟弟多些。步练师自幼刚正,最恨欺凌之事,戚风被纨绔欺负,总是步练师帮他出头。
当时南衡公曾试探,步练师虽千尊万贵,但戚风身为戚家长子,二人也门当户对,不如皇上做主,把步练师许配给戚风。
当时皇上龙颜震怒,斥责南衡公妇人之见:“薇容乃是朕将来的股肱之臣,岂是一家一院的小小主母!谁再打薇容婚配的主意,朕便自断一臂赠与你便是!”
没人想要皇上的胳膊,南衡公悻悻而去,此事便不了了之。
薄将山听闻此事,心情非常神秘,觉得这戚风真是剑眉星目,可比周琛那玩意英俊潇洒多了。
戚风虽然幼时胆小怯懦,但在步练师身边一待,年岁一长倒是养成了沉稳内敛的好性格。薄将山以前也是行伍中人,素来对戚风有几分敬意,这戚风确实当得起“白龙将军”的称号,东南海的倭寇谁不怕戚风的军旌。
怕是南衡公也是急了眼了,把自己嫡长子都塞进了薄将山的手里:
你是太子党羽,可以不救周瑾;但你必要保住梧州,给周瑾回旋的余地。
大家都是权臣,皆懂一个道理:
强梁者不得其死!
李氏这般嚣张,大祸必要临头!太子母族一倒,周望定不复从前,而薄相国您身为太子一系,也得为自己的后路考虑!
那上京沈氏比起天海戚氏,也只是个“上京名流”罢了!
薄将山一笑了之,全然不理:
南衡公是五柱国中唯一的女人,倒是头脑最为清醒的大人物。
……只是戚氏一族既然参与了逼死薇容一事,我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你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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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公,”戚风皱着英气的眉毛,“听见了吗?”
步练师与戚风一同站在大坝边上。不消戚风出声,步练师也听见了,乌苏江开始躁动不安起来,山崩的巨响从天际隐隐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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