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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往事旧因(下)
    张皇后这样的人能坐稳后位,必定是个绝代人物,而细想起来,昭明帝也是个妙人。
    出身不高,无实权在手却坐拥金山银山的妻族,必然要紧密围绕着昭明帝行事,为将来的皇帝留下了财富的同时,还杜绝了外戚之乱。
    看来,昭明帝是一心想把宗室与外戚解决。
    “可是照你这般说,当今陛下能用的人,不算多呀。”顾绮问道。
    张桐这才抿了口茶水润润喉咙,继续道:“是呀,宗室、功勋、外戚用不得,所以陛下对科举与黑鸦军看得极重。”
    “陛下直属的两支军队,羽林卫是太祖开国时便有了,所选均为宗室或勋贵的少年英才,而黑鸦军则是先帝时才建成的军队。黑鸦军不论男女,不论出身,就算是曾经的囚犯,只要经陛下赐名进了黑鸦军,便是前事尽消了。”
    “赐名?”顾绮怔了一下。
    张桐挠挠头:“姑娘不知道吗?入黑鸦军的人,都是经陛下赐名,没有本家的人。便是子承父业入了黑鸦军,延用的也只会是父母在黑鸦军中的姓氏。黑鸦军里多是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之人,历代总将负责的就是找到这些人,择其优者编入黑鸦军。说起来你弟弟若在黑鸦军,那很可能已经不叫初一了。”
    顾绮顿时明白了,点头道:“这倒是好办法,不管是囚徒还是普通孤儿,一经选中就是一步登天,自然会尽心竭力为陛下做事。”
    “是呀,陛下重武,而端午御河竞渡、万寿节抢彩、新年升龙三件事,则是民间能人异士进身的机会,这些事与科举一样,他们靠的是陛下的赏识,自然忠心,而这些人中,有一个最厉害的人物。”
    顾绮脑海中念头一闪,开口道:“先镇南侯。”
    张桐点头道:“嗯,先镇南侯家本是普通佃户,遭了洪灾无法立身才从了军,御河竞渡之后,逐渐名满天下。”
    顾绮端着茶碗,思索着张桐说的话。
    自先帝起,皇权在几方角力之下,便是处在弱势地位。
    直到一场御河竞渡,一个天才般的人物横空出世,颇有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之意。
    而昭明帝也不是寻常人,这二人为君臣,为知己,再有个只怕同样不是凡人的张皇后,愣是将一切优势拉在了自己一侧。。
    此消彼长,消的那一方,自然不肯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这就解释了,为何阴谋的起初是,对着先镇南侯去的。
    只不过昭明帝并不是单靠一个人坐稳江山的,没了臂膀,不过是让几方进入了微妙的平衡。
    直到两年的晋王案……
    “如此说来,两年前的晋王案,是陛下与宗室矛盾的再次激化?”顾绮问道。
    张桐摇摇头,说道:“晋王和昌敬王都是陛下的兄弟,也是赞同削减宗室的,所以事发之时,陛下当真很伤心,直到这事情绕来绕去,关系到了晏怀先生,陛下才觉事有不对,可是已经骑虎难下了。”
    “为什么?”
    “因为据说晏怀先生的先辈是前朝的什么大官,不肯事新朝,躲在了山林里砍柴为生。至晏怀先生这代,早就是普通樵夫了,与先镇南侯是邻居,自**好。后来三公子出生时,陛下亲自去他隐居的地方,请晏怀先生出山为师的。”
    顾绮终于了然。
    “所以,前朝余孽,是吗?”
    “是。”
    栽赃谋逆而除掉支持昭明帝的晋王,看似打击昭明帝,实际上却给了昭明帝削减宗室势力的借口。
    所借的,不过是昭明帝与宗室的矛盾。
    这是一把杀人的刀,而将昭明帝用作刀斧的人,不但要看着宗室去死,也想要除掉晏怀。
    但当昭明帝察觉到中计的时候,已经迟了。
    所以,晏怀不得不死,晋王的冤情只能长埋地下。
    “蓬莱乡的主人呀。”顾绮支着下巴,以食指在桌上画圈圈,感慨了一句。
    因为晏怀去过嘉兴府,见过安儿的母亲,很可能知道了那些人的事情。
    “所以,这才是谢兄与陛下的矛盾所在吧,过于方正,反在此时,显得不合帝王之时宜了。”
    谢霁所不能接受的,是晋王与淑太妃冤死,是晏怀枉死,但是昭明帝却用他们的死,达到了削减宗室的目的。
    昭明帝不是不清楚此事背后还有股力量,但他有他的权衡。
    宗室与外戚之弊的威胁,显然在这股藏匿于无形的力量之上。
    对于尚未抓住行迹蓬莱乡,他自然要查,但耗时必然很久。
    而宗室与外戚就在眼前,行事作风只让昭明帝觉得,朕的卧榻之侧,岂容尔等跟着酣睡。
    所谓帝王心术。
    张桐不明白她这话,没有说话。
    而顾绮,也想通了明明此时与林昭无关,为什么他却一脚踏了进去。
    林昭是普通戍卫军户人家,科举正途高中探花郎,对先镇南侯、晏怀这等同为普通出身,靠着自身本事做至极点的人,怀有亲近之情。
    所以当他发现他们的死有蹊跷的时候,便想要查下去,即便危险重重,也在所不惜。
    这执念,是林昭愿意抛出命的原因,也是他的死因。
    她揉了揉不舒服的胸口,忽然开口道:“桐哥儿呀,背这么长的东西,不容易吧?”
    张桐见他出神,本要给自己倒茶的,听她这话不由手一抖,将茶水倒在了地上。
    “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顾绮眯缝着眼睛看他:“别和我装,我可不信这番话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不会是谢兄让你背下来和我说的吧?他不是这么蝎蝎螫螫的人呀。”
    张桐忙道:“不是不是,三公子才不会呢……这些是我们掌柜的让陆先生教我的。”
    “陆先生?”
    “嗯,四通票号的一个账房先生,是个秀才,可惜腿摔坏了不能进身了,张掌柜就请了他来铺子里,教我东西。说起来还是你在下蔡县教训那些人之后,张掌柜让陆先生把这些事情教给我的,背不下来还要打手心了。”张桐笑得喜悦,“不过我现在才知道,掌柜的为什么让我背这些,他是早就做了让我跟着姑娘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