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桐听见人叫,循声音看过来,见果然是她二人,当下喜上眉梢,也不管那福袋了,在人群里左突右冲地跑了过来。
到了车前时,见顾绮还是男装打扮,忍不住拱手施礼,揶揄道:
“顾哥哥好,小的盼星星盼月亮,可算将哥哥盼来了,我们都以为是海龙王请了哥哥去做女婿了。”
平七叶笑得差点儿仰倒在车上。
顾绮见他如常模样,一月没见,高了些,也壮实了些,心中亦高兴,便抬手敲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道:
“去你的,如今你们夫妻的身契可在我手里,当心我棒打鸳鸯。”
张桐立刻施礼,玩笑道:“不敢不敢,小的可不敢再胡闹了。”
说话间,已经有人冲过来塞给了张桐福袋与绸带,他急忙一本正经地回了话,再见这热闹景象,不觉皱了眉头:
“这样看着,倒是不好往前行了,”他道,“我以为都在外城那面呢。”
顾绮在车上给他让了个位置,笑说:“无妨,早晚有散的时候,况且还没过午呢,这又有好多馆子。”
张桐半坐在车沿儿上,听见这么说慌忙摆手,小声说:“可不敢在外面吃,芝麻听见了要生气的。”
顾绮乜斜着眼睛看他:“那你收这些福袋?都是吃的呢。”
“拿回去给芝麻看呀,她爱琢磨东西怎么做,”张桐笑说,“这些都是显贵人家做出来的东西,必有可取之处。”
只要说起芝麻,张桐那双惯于精明的眼睛里,就会带上属于小儿女的喜悦。
啧啧,古代狗粮。
“倒是你……还是要一直这样吗?”张桐问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
顾绮一笑:“暂时这么叫着吧,男装还是方便些,谢兄可还不知道呢,你们可别说漏了。”
张桐怪道:“殿……你们走了这一路,公子竟然还不知道呢?”
顾绮两手一摊,只说了一句:“也挺好的,免得闹出些其他话来。”
若是没有穆戬死前种种与换子之说,她并不在意告诉谢霁实情,但如今种种都说明原主很可能姓上官,这就不好办了。
不过张桐想得倒是比她还多些。
如今谢霁的身份很尴尬,偏偏这尴尬人身上,背了一道极重的婚约。
陛下十年前就金口玉言,上官家大小姐就是太子妃,当年连皇后都亲下懿旨,太子大婚之前府内不能放人,抬足了这位大小姐的身份。
结果如今,却横生这等波折。
他被废后,朝中纷纷猜测,先镇南侯遗孤不可能嫁给个庶人,所以上官大小姐很可能另嫁……下一个太子。
这也是为什么,谢霁在浙西做了件大事之后,大家会琢磨他要复太子之位的原因之一。
当然还有个可能,如果太子不定,陛下不希望故人之女大好花期空度,指不定也是在宗室之中,另择一英才聘嫁,要保上官大小姐一生荣华。
几个人关系纠结复杂,大臣们想得秃头,而在诸事落定之前,谢霁身边定然不能出现“红颜知己”一类的人物。
这位顾姑娘性格那般好,那般本事,若为这事儿落了褒贬,多可惜呀。
所以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对谁都好。
“嗯,晓得了,你放心。”张桐点点头。
正说着,就见城门外又进来了一波人,是三辆车组成的车队,为首的人四十上下的年纪,骑着马,甫一过门,就被这城内的喧哗给吓呆了。
“这是干什么?闹成这样?”
城门官没了对着百姓的倨傲,陪笑道:“魏长史莫怪,这不是马上就到竞渡日了吗?信阳郡王和新河县主这正分福呢。”
魏长史长了双耷拉眉,如今却皱得眉毛都飞入额顶了,马鞭指着前面道:“就算分福,也不能这么拦着路,别人走不走了?”
城门官满面受教的样子,忙道:“是是是,可是太祖年间就有旨意,广渠门瓮城许设集、许经商、许游乐,我们也没办法不是?”
因为周围乱哄哄的,所以别人听不见那二位的说话,只顾绮耳聪目明,将对话听清楚了,扭头看向那边,琢磨着这位是哪个府上的长史。
魏长史见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心中恼怒,可他本身性格有些绵软,并不敢与这些城门军闹——若被人奏了一本,便是给公主惹祸了。
再者,这车里的东西贵重得很,可不敢出错。
他想着,只好对手下几个府军道:
“你们去分开条路,咱们可等不起。”
府军听见,应声上前去驱散人群,百姓们只看了一眼那车上的徽记,便都散开了去,只那两拨分福的人,依旧闹闹哄哄的,站在路中间催请不动,还在给人分东西。
宗室府上的府军虽都是羽林卫之属,但多数比之天子直属的羽林卫差了一等,与眼前这些人一样,都可算宗室家仆,是以太好太过呼喝,偏那两拨人却横了他一眼,道:“我们在这里给百姓分福,与你何干?历年的热闹,怎么就你们事多?你急着赶路,绕路走就是了。”
府军面上一冷,指着车上的徽记道:“就算分福,也没有拦着路不让人走的,还有你看清楚了,这是谁家的车。”
顾绮两手撑车瞧热闹,辨认了半天,终于认出了那车上挂着的灯笼,是以篆书写成的“晋南”二字。
原来是谢兄的同胞妹妹。
偏那新河县主的家仆,只满面堆笑地仰头盯着那灯笼,看了半天才道:“哟,抱歉,我不识字,要不,你教给我?”
这下,不但几个侍卫,连魏长史都来了脾气。
都是宗室的家仆,都住在天子脚下,怎么可能认不出晋南公主府的徽记?
不过如此一来,顾绮明白了:哦,原来这些人堵在这儿分福,干脆就是冲着晋南公主府去的。
平七叶也看明白了,扯了扯她的袖子,道:“怎么办?看这样子,怕是不能善了。”
张桐到底是谢霁手下出来的人,眼下也皱了眉头,跳下车道:“要不我去送个信吧。”
“你以什么身份去呀,”顾绮忙按住他,“况且也来不及了,看着办吧,有我呢。”
她说着话,目光已经落在人群中两个穿着普通,但神色鬼祟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