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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华新民智激陈书同
    简陋的遮雨棚,顶上罩了一层干草,算是避雨。
    堂堂格沁蓝翎侍卫,王朝未来将星,格尔斛克氏少主查图被关押在此。没有地牢,没有穿琵琶骨,甚至连副脚链也没有,人绑在椅子上,手用粗麻绳随意绕了两圈。
    在查图看来,这样的牢房简直是对他的侮辱,以他的身份被擒拿,少说关进一间单人牢房,守卫日夜看守,一天三顿好吃好喝的供着,等奉天派使者来赎人。
    “新民哥,这人就是格沁人的首领,身份经过降卒挨个核实,听说还是格沁八部中贵人子弟。”士兵如是介绍。
    “贵人?三百年前在关外的荒山野岭中茹毛饮血的蛮夷,还敢自称是贵人,天大的笑话!”华新民不屑一顾,在他眼中所谓的格沁皇室,格沁八部,全是一群刚开化的蛮子。
    蛮子就是蛮子,没有贵贱之分。
    查图听到脚步声,知道正主来了,睁开双眼叫嚷,“放肆,吾乃堂堂格沁黄部大族,高贵的格尔斛克氏后裔,根正苗红的八部嫡系。识相的就放老子回去,要不然......我格沁大军杀到,屠光你们明州全城,鸡犬不留!”
    他骄横惯了,昔日格沁朝统治周地,怯懦的周人在他面前无不低身下气,点头哈腰,像是一条条听话的家犬,拼命摇动尾巴,讨好主人。面对周人,格沁人有天然的优势,他们曾经征服了周地,用京观和屠城将周人驯服成温顺的绵羊。
    如今绵羊敢反咬主人,挑衅一头猛虎,这让查图非常生气。
    “说完了?”
    查图继续高姿态,用命令的口吻,“还不快把我松绑,这破绳子把爷手腕缠疼了。”
    咣!
    回答他的是一记重重的枪托。
    华新民抓过身边士兵的枪,一枪托甩在查图脸上,打得他满嘴是血,门牙掉落。
    接着,华新民枪口顶在查图额头,又问了一遍先前的话,“说完了?”
    “说完......不,不......您有话直问,不涉及到朝廷机密我知无不言。要是要银子,我马上修书一封送去奉天,差他们送银子过来,价格好说,您只管开口便是。”查图挨一枪托,又被洋枪顶住脑袋,一下子就老实。
    此人好生凶恶,什么时候周人中也出这等强硬之辈。华新民的暴起颠覆查图对周人的认知。
    “你们来明州受何人指使,所图何事?”
    查图想也没想,脱口招供,将从属衙门,此行目的,沿途收粮州府全盘道出。
    华新民听不懂格沁朝乱七八糟的官名官署,见这人算是老实,直入主题,“明州府帮你们筹集粮草的人是谁?”
    “这是机密......与各府暗线联络不是我的职责,我只管带兵压粮......等等,让我想想,明州府这户人家在固伦......固伦大人眼中地位颇重,曾有提及。”眼看子弹上膛,查图连忙改口,他险些供出公主殿下的身份,好在及时松口。
    机密军务在性命面前不值一提,招了就招了,收粮大势已成,不会因为他的泄露半途停止。可公主殿下千金之躯,要在周地因他出了差池,格尔斛克氏全族都要陪葬。
    “那户人家是江南有名的粮商,是开米行的,当家的好像姓......”
    砰!
    审问正进行到关键处。
    华新民突然扣动扳机,没让查图道出那个姓氏。那家人姓氏,祖宅籍贯,家族人丁,经营门道,店铺位置,他倒背如流,不需要从一个外人嘴里说出。
    进棚前,华新民猜到格沁人在明州的细作,只是他不确定,此事事关身边之人清誉,他不敢妄下断论。当查图口中蹦出粮商米行字眼儿,他就已肯定心中猜想属实,既然确定,剩下的不听也罢,让别人听去,闹得满城风云反而坏事。
    全江南有资格和朝廷做生意,干征集军粮,囤积夏粮,炒作粮价的活儿,除了那一家,还能有谁。
    “你们什么都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华新民把枪还给士兵,特意叮嘱一句。
    看守的两名黑衣军连连点头,“新民哥,我们什么也不知道,这人是自己畏罪、自杀。”
    “对,新民哥没来前,他就已经死了。”
    华新民点头,吩咐看守两人把尸体丢进海里。
    走出雨棚,章昭贴到近前,小声说道:“你既然猜到那人是谁,为何要替他隐瞒。”
    “你很想看到我们自相残杀?”华新民阴沉着脸,当猜到那个姓氏时,内心备受煎熬,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人会做出伤天害理,违背义理的事。
    可他没有动过一丝歪念,而是转念想到,商贾所图无非逐利,利字当先,剩下的事也就解释的通了。他就这样安慰自己,麻痹自己,试着原谅那人。
    这世上,最难断无非家事,最难做无非灭亲。
    华新民,做不到!
    “我只是在想,若将那人事迹公布,陈书同滥杀无辜的罪名就坐实了,从此以后再难翻身,连带那一派也将蒙受污点,将来国内起事处处受限。”对于另一派,章昭又敬又厌,敬其才华厌其理念,若有机会最好将那一派人彻底拍死。
    “够了!私通奉天格沁的人就是马至筠,也只能是他,没有第二家!”华新民打断章昭,他不愿牵连太多的人进来,“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下去盯着陈书同,他们出发,咱们也要跟上。”
    章昭见华新民决心如此,摇头叹息,下去监视陈书同举动。眼下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设下完美的圈套,逮住一条大鱼,这条大鱼可以引出庞大的鱼群,可华新民放弃鱼饵,让他觉得万分可惜。
    华新民留在雨棚外等了一会儿,亲眼目睹看守士兵将查图的尸体丢进海中,才放心离去。离开前,他冲着身后的阴影处,留下一句话,“不要再有下次,你好自为之吧!”
    华新民多年的直觉告诉他阴影中藏着一个人,可能直觉是错的,但他潜意识中认为以那人的谨慎一定会跟过来,身为朋友,他不得不忠告一句。
    至于那人听不听,不是华新民能够左右的。
    仓库前,陈书同偷听到消息,快速召集自己的人手。行事前,他总共带来三十四人,一战过后,有六人阵亡,有两人负轻伤,还剩下二十六人。
    此役,攻打六号仓库,黑衣军总共阵亡二十七人,其中工人自卫队几乎全军覆没,有三人重伤,其中两个发现后便断了气,余下一个正在紧急抢救。
    这二十六人,今夜一战过后成长良多,正在从乡民乡勇向职业士兵衍变,所需的仅是时间和训练。
    “刚才我从格沁守军口中得知一条重要线索,原来这一库的粮食来历不简单呐!不是格沁人仓惶撤走时没来得及带走的余粮,而是明州城内有人与格沁余孽勾结在一起,私下里收来的当季新粮。”
    “就是这个人,买空了市面的存粮,致使粮价飞涨,明州二十县陷入粮荒,害得你们大家家务余粮,要上山啃树皮挖野菜。你们说,这个人可不可恨!”陈书同向士兵解释事情的原由,一边调动情绪。
    新兵们刚打完一仗,普遍有厌战情绪,他们或是担心或是害怕,需要时间调整,短时间内不敢再上战场。
    陈书同需要激起新兵心中的怨气,激发他们的斗志,达到振奋士气的目的。
    “杀了他,就是他害我一家吃不上饭,妹妹挨饿而死,我要替妹妹报仇,杀了他!”
    “这人勾结格沁贼,罪该万死!”
    “书同哥,你告诉我们那个人是谁,我现在就去一枪蹦了他!”
    下面二十六人群情激奋。
    陈书同见新兵士气正盛,可堪一用,抬手让大家安静下,“那个人就是咱们明州大名鼎鼎的盐王爷,马至筠,马得水!”
    “娘的,老子早该猜到是他。”
    “这畜生坏事做尽,该遭报应了!”
    “老子现在就去杀了他,替二十县饿死的乡亲们报仇!”
    “书同哥,你带着我们去打马家,捉下盐老儿,压到三道口当全城百姓们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好,咱们打得下六号仓库,还怕他小小的马家,各位带上枪,跟我走!”陈书同大手一挥,招呼黑衣军上马车,随他杀回明州城。
    他调来两辆马车,载上二十六人杀回明州城,活捉马至筠。
    黑衣军的调动自然惊动了其他人,主管车辆的黄维格欲上来劝阻,想了想又扭头回去,他把事情告诉了指挥民夫的顾雨亭。
    顾雨亭知晓此事,立刻跑来,拦下陈书同的马车。
    “书同,不可冲动行事,此事关系重大咱们先和庶灵、戈挺他们商议,再做打算。”顾雨亭最先想到林夏二人。
    闯马府打仓库,都是经过众人谋划,齐心协力办成的。这里面出力最多的当属林庶灵和夏戈挺,马至筠勾结格沁人理应和他们商议。
    “雨亭,做事不能太过保守,思前顾后,误了时机。眼下形势紧急,等咱们商议妥当,马至筠听到风声早跑没影了。”陈书同批评起好友。
    他当然不能和别人商议,时间不等人,有商讨的功夫,还不如先把事情办了。
    陈书同必须赶在华新民之前,把人捉拿归案,至于如何处置可再做打算,总之马至筠人先要控制在他手里。
    明州首富私通格沁余孽,此事一经传出必定轰动全国。陈书同决不能把在这天大的功劳白白送给华新民。
    “我知道你心急,可也不能急于一时。你先下来,大伙刚打了一仗,疲惫不堪,而且马家也有几十杆枪,你带这点人去怕是要吃亏。”顾雨亭心思一动,换了个法子,怎么也要先把人留下。
    “马家几十杆前膛枪我还真没放在眼里,你就等着我胜利的消息吧。”陈书同架动马车。
    顾雨亭横身挡住前路,他大怒,喝道:
    “顾雨亭,此事并非我一人所愿,要我停下,也得问问后面的士兵们愿不愿意?他们恨透那盐老儿,此事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再阻拦,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陈书同去意已决,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说,当下支开顾雨亭,带人冲出库区,直奔明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