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壁镶着东珠照明。
正中放置一只青色棺椁,极厚极重。棺头正对之处有三层青石台阶,阶上放置一张王座,座上坐着一个人。
乍一看,颜乔乔以为那是墓穴的主人——一具身着华服的苍白的尸。
他微倚着左边王座的扶手,头颅稍垂,极其俊美消瘦,一身冰冷死气。
再细看,心脏忽然便悬到了半空,没着没落地重重一跳,捶得心口生疼,几乎吐出血气。
“殿下……”声音颤颤,她踉跄着想要上前。
不过几日未见,她曾一时不曾认出他来!
“咳。”身后和身侧同时传来咳嗽声。
颜乔乔后知后觉环视一圈,看到帝君与君后也在这间墓室中,这二位眼眶乌黑,神色平静而憔悴。
“见过帝君,见过君后。”颜乔乔施了个凌乱的礼,视线不离那一边,“殿下他……他怎么样了?我能帮上什么忙?”
她已看清了他的样子。
苍白消瘦,唇角凝着干涸的血迹,像极了前世病重时的模样。
他一定吐了不少血,只是穿着厚重的黑底暗金袍,看不出那些落在身上的血痕。
颜乔乔想到那一日,沉舟高高兴兴告诉自己,殿下穿着很正式很好看的觐见服饰入宫去。那仿佛还是昨日的事,转瞬间,这个人却已伤成了这样。
她抿紧双唇,心间酸得发苦。
帝君扬手,荡出浩瀚雄浑的纯白道光,替公良瑾驱逐身上的死息,守护他的躯体。
君后沉声道:“此阵,专为少皇瑾而设,攻他道心。幻阵凶险,六日间他已吐血七回,再吐个两回,恐怕身体便要垮了。届时,更是万分险恶。”
颜乔乔抿住唇,认真地听着。
君后看了她一眼,眸光有些复杂:“我与帝君、院长都已试过,却无法进入阵中助他。思来想去,能够入阵之人,恐怕只有他道心……”
帝君收回道意,扶胸咳嗽。
君后急忙打断了话头,上前轻轻替他拍背止喘。
院长挥着烟斗走上前来:“颜二乔啊,你与少皇瑾同是我门下,素日感情也好,说不定就能进得去——反正试试也不要钱。只不过连少皇瑾都被困住的阵,必定是凶险万般,你若进去了,哎,搞不好就是表演一个死而同穴。”
他环视一圈周围墓室,表情居然有几分欣慰。
大概就是“应景应景,十分应景”的意思。
“我去。”颜乔乔不假思索,“如何去?”
君后往帝君怀中偎了偎,神色复杂之极。似叹息,似感慨,也似无可奈何。
帝君叹息着开口:“阿瑾之前,求了我与他母亲一件事。倘若你们能够回来……应了也无妨!有什么事,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替你们扛一扛。只要回来便好。”
颜乔乔并不知道殿下求的是什么事,此刻也无心顾旁的,只道:“我定竭尽所能,助殿下平安归来。”
“那就不说废话了。”院长叼着未燃的烟斗解瘾,从牙缝中挤出声音,“此阵与梦道之境有些异曲同工之处,当然也有不同。幻里不知身是客,进入幻阵,应该没有现世的记忆——否则以少皇瑾的定力,不可能被攻心。”
颜乔乔飞快地点头:“嗯!”
“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晓得,你进去之后没有记忆,提点教导你也没用,那就听天由命吧!”院长很无赖地甩甩手,“准备好了?那我要送你进去喽!”
颜乔乔眸光微凝:“嗯。”
她的心中倒是浮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院长、帝君和君后的态度,都在向她传递一个信号——他们似乎认定她能够进入殿下身处的幻阵。
这个阵,用以攻殿下道心?殿下的道心,难道与她有什么关系吗?
院长全力施为,她的身体轻飘飘地浮起来,落向王座上那个消瘦苍白男人的怀抱。
她定定盯着他。伤成了这样,仍是眉目如画,精致无双,更增添了战损般的绝美感。
‘殿下……我……’
思绪忽然停转。
【梦里不知身是客】
颜乔乔被一阵又一阵令人烦躁的风铃声吵醒。
呜呜嗡嗡。
她睁开眼睛,看见床榻旁边坐着一个俊美高大的青年。
颜乔乔一怔。
他冲她笑开,道:“醒了?今日听闻少皇殿下要在蕴灵台带病讲法,可有兴趣过去凑个热闹?”
“……”
颜乔乔好一阵恍惚。
此情此景,仿佛似曾相识,却又记不起何时经历过。
第80章 我有一问
庭院中,满树风铃簌簌晃动。
颜乔乔下意识环视自己的屋子。
眉头一皱、又一皱。
她屋中的摆设被置换了许多,惯用的银泥红炭炉、边缘磨得油亮的梨木置衣小屏风、老旧的青州红木衣箱……全都不翼而飞。
换成了大西州的东西。大西州惯用青铜配大黄,因为与西梁接壤,文化相融,所以图案多多少少带着点异域风情,大方块脸的图腾、粗野的蛇纹、黄金与巨眼。
很霸道,让这间小庭院变得像个小西州。
颜乔乔心头浮起了说不出的怪异、违和感。
哪里……不太对。
她怎么能容忍别人乱弄她的东西?
恍惚回忆片刻,她记起来了。在这一段很长很长的日子里,她浑浑噩噩,万事俱不上心,根本没有精力去理会周遭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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