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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惚失神片刻,耳畔尽是前世那密匝匝六角铜风铃碰撞的叮叮声。
    颜乔乔脊背一寒,陡然回神。
    被韩峥斩落遍地的花枝、光秃秃枯树上悬满的风铃、满目疮痍却又无可奈何的命途……可不正是她那思不得、求不得的满腹心事?
    颜乔乔深吸几口气,压下纷乱繁杂的思绪,逼着自己入睡。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将将成眠便遇上了梦魇。
    脑子像是过了寒水一般清醒,身躯却死沉死沉,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梦魇,她有经验。
    颜乔乔出生时带着些不足之症,幼时常被魇住,吓得一夜一夜地哭。
    那些年又喝药又食补,阿爹还特意给她寻了一把“千宰刀”——宰过千头牲畜仍未破刃的屠刀,压在她的枕头上方的被子底下镇煞。颜青也寻来许多偏方,什么烧头发灰掺水喝,什么在床榻底下放个火盆烘金元宝,什么默念八方神佛的名号……都不管用。
    后来有一位很有梦魇经验的寡妇教了她两个绝招。
    一个是蓄足全力左右摇头,只需成功晃动一下脑袋,便可挣脱梦魇醒来;另一个是疯狂在心里骂脏话,只要骂得够凶、够脏,便连鬼怪都害怕。(?)
    有了这两个绝招,至少不再无力抵抗梦魇侵袭。
    再后来,颜乔乔成天疯跑,跟着将士们在练兵场上瞎比划,风吹日晒的,身子骨渐渐便养好了,迄今已有许多年不曾遭遇过梦魇。
    今夜兴许是心事太重,身体又太过疲惫,竟然旧病复发。
    颜乔乔在心中叹了口气,然后照着幼时的经验,尝试左右摇头。
    初时自然是无法动弹,她感觉到身躯和四肢逐渐布满了寒意,心头也浮起莫名恐惧,仿佛被冷冰冰的目光注视着。
    旋即,她闻到了韩峥惯用的薰香味道,感觉到床榻边缘的被褥向下凹陷。
    心底悚然一惊,手脚霎时生寒。
    梦魇时,怕什么来什么。
    她下意识便想到了一幕过往——住在停云殿的时候,韩峥曾有一次半夜摸过来,坐在床榻边,抬手扼住她的颈,将她从睡梦中扼醒。
    她醒来之后,他并不松手,只含着笑,静静看她在他密布粗茧的指掌下因为窒息而本能地挣扎,将被褥搅乱成一大团。
    那种感觉如同梦魇。
    等他松手时,她已眸光涣散,面唇青紫。
    他垂下头来吻她的额,满是温情地对她说,真想让她就这么永远乖乖地睡着,这么乖的她,令他爱极。
    她缓过气后,冲他妖妖娆娆地笑,用嘶哑的声音笑话他,说王爷口味甚重。
    她知道韩峥想掐断她的脊梁,让她示弱哀求,向他低头,像旁人那样伏在他脚下摇尾乞怜。
    她偏不。
    他想都别想,永远不可能!
    想到旧事,颜乔乔心跳更疾,摆头力道更大——“唰!”
    她的右边脸颊触到了枕头,双眼猛然睁开,视野一片清明。
    挣脱梦魇了。
    夜凉如水,花枝上的明灯照耀着窗框,将花影洒满她的床畔。
    空气里只有清而艳的赤霞花香,身上被褥平平整整,一丝不乱。
    她坐起身,感觉到浑身尽是冷汗,心跳震耳欲聋。
    前世的韩峥,凭本事成了她今生的梦魇。
    *
    次日课后,颜乔乔又去了莲药台。
    她已背熟院长那本红油小册子上面的口诀,见着他老人家之后,向他讨教了几处自己不甚理解的地方。
    院长细细听她说完,歪头思忖片刻,一拍大腿:“问得好,难杀老夫!”
    “是吧?”颜乔乔欣慰地叹息,“我就觉得这几处最是难懂。”
    院长笑吟吟地把一对眉毛飞到了脑门上面:“可不是么,入学第一年的知识点,谁还能记着。”
    颜乔乔:“……咳。”
    辞别院长,她再一次踏足后院,探望漠北王的老母亲。
    经过护心池,恰好看到离霜将双臂探入池子,一手揽背,一手勾膝,将虚弱的韩峥从池中抱出来,大步流星送入厢房更换湿衣。
    他紧闭着眼睛,脑袋轻倚在女武士坚硬的身板上。
    颜乔乔脑海中难免浮起一句诗:侍儿扶起娇无力。
    她移走视线,进入东厢。
    老夫人身上是有修为的,此刻正盘膝坐在榻上入定。巨熊般的林霄垂着一对猿臂,屏息凝神侍立在一旁。
    锅中温着煮熟的血旺毛肚,添一把火就能用。
    林霄抬头见着颜乔乔,双眸微亮,拱手拜托房中的医师照顾老母,然后请颜乔乔出了门,走到长廊深处。
    “昨夜几位回春圣手讨论出了一个办法——若是能将分散在全身的细微邪血尽数收敛于心室,再以银针刺穴,迫压心脉骤然放血,便有可能令邪血排出。”
    颜乔乔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她只是介绍了青州美食毛血旺而已,漠北王见着她,怎就像看到救命灵丹似的,还同她详细说起了治疗之术。
    不等她发问,这粗犷汉子已抱拳揖了下去:“院长告诉我说,你的道意正是世间罕见的收与藏,收敛邪血的关键,便在你的身上。实不相瞒,虽然阿母不说,但照着她的进食数量推算,再这么下去,至多一月,压制血邪需要的血食便能将她活活撑死,时间已不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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