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挪着小短腿爬出衣箱,探身把颜乔乔拉出来。
路过屏风时,颜乔乔用余光瞥了一下木头般的绿衣侍女,问道:“阿晴,她是被鬼杀掉了吗?”
“不是啊。”孟安晴细声回答。
“那为什么她们一动也不动?”
孟安晴露出迷茫:“我也不知道啊。平日乔乔不在时,我叫她,她便是这样一动也不动。但是乔乔过来,她就会笑眯眯地走来走去,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颜乔乔心中轻轻一颤。
她粗枝大叶,从前竟不曾发现孟安晴受人欺负。
“阿晴,对不起。”她低低地说。
孟安晴用力摇头:“乔乔没有对不起阿晴!乔乔对阿晴最好了!”
走出卧房,发现外头天光已然大亮。
一路走过主屋,看着一个个装模作样面壁擦桌捋帘幔,不拿正面朝人的侍女,颜乔乔仿佛亲眼看见了孟安晴遭遇的种种怠慢。
踏出主屋,颜乔乔看清了那些僵在廊下的侍女和粗使男仆役们。
凝滞的脸上残留着鄙夷的神情,眼睛斜向主屋,不屑地交头接耳,躲懒卖乖。
梦里会将情绪放大。真实过往中,院里的人未必表现得这般露骨,但他们对待孟安晴这个寄养者的态度已是一目了然。
“乔乔!”孟安晴奔到庭院中心,“我画好了格线,今天我们玩单双!”
颜乔乔怔怔望去。
白日在殿下面前阐述童年时,她已将那些早已尘封多年的往事回顾过一遍。
她记得,孟安晴喜欢玩的其实是跳皮筋,但颜乔乔脚笨,总是踩不准线,后来孟安晴便再也不提议玩皮筋了,每日都会提前用软白石头在院子里画好单双格,和颜乔乔一起玩这个不需要技巧的游戏。
颜乔乔望着庭院正中自动浮出的图案,心情复杂难言。
见她不动,孟安晴赶紧拎着小裙子奔跑过来。
“今日不想玩方格吗?我把它改成圆圈好不好?还是……乔乔要和世子他们出去玩?”孟安晴不安地揪了揪裙子,“那你快快走,要不然世子又自己跑掉啦!”
颜乔乔抬头望向天空。
她跟着颜青出门,总是玩得很疯。孟安晴是个温吞吞的性子,走不动路,容易掉队,动不动就落在后面,久而久之,颜青出门就不爱带孟安晴。
与闷在王府里相比,颜乔乔自然更喜欢到外面玩。
孟安晴反正也不爱出门。她永远笑眯眯的,一个人在院子也能玩得很开心,等到颜乔乔回来时,给她带点小玩意,说一说外面的事情,她就会十分高兴。
颜乔乔对着天空的梦中太阳眨了眨眼睛。
“我不出去。”她望向孟安晴,“我今日想和你玩皮筋。”
“好啊好啊!”孟安晴手一挥,庭院左右的两株大树之间便牵起了皮筋。
颜乔乔弯着眼睛走上前去,笨拙地跳起来。
她第一次发现,孟安晴跳皮筋的技术好得非同寻常。蝴蝶穿花,熟练流畅。
颜乔乔想:阿晴总是一个人待在大大的庭院中,身边无人说得上话,孤零零,不停地跳皮筋、跳皮筋……
孟安晴究竟喜不喜欢跳皮筋呢?颜乔乔并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个游戏很适合自己一个人玩。
脚下轻轻一绊。
颜乔乔忽然便咬住唇,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乔乔!”孟安晴急了,奔向她时,忘了脚下还缠着一圈皮筋,绊了个脸朝下。
“阿、阿晴……”
颜乔乔伸出短短的胳膊,搂住灰头土脸的孟安晴小豆丁。
“乔乔不哭,啊,乔乔不哭。”孟安晴用手轻轻拍颜乔乔的脑袋和后背,语气就像个小大人,“不想玩皮筋,我们就不要玩啦!我就说皮筋不好玩嘛!”
颜乔乔紧紧绷着腮帮子,嘴唇抿成了一道弯曲的线——孟安晴的娘亲还在时,应该就是这样哄她吧?
“是不是王爷又不让你和世子一起玩啊?”孟安晴毛遂自荐,“乔乔,你就说是我想要和世子一起玩,非拉着你去的!我可以藏在王府外面等你们回来!”
颜乔乔顿时哭得更大声。
见她难过,孟安晴急得手忙脚乱。
“王爷怎么这样啊!”孟安晴皱起了脸,“我爹爹曾经说过,王爷从前最疼自己的妹妹,去哪儿都要带着她一起玩!到如今,却又见不得乔乔跟着世子出门——这就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颜乔乔同仇敌忾地点点头。
“双重标准,不要脸!”颜乔乔骂。
孟安晴:“……”不敢骂王爷,也不好不赞同乔乔。
她憨笑着,歪起脑袋,把头点得跟摇头一样。
颜乔乔坐在地上撒了会泼,忽然想起还有正事要办。
“阿晴,那个鬼……”
“嘘!”孟安晴立刻竖起了寒毛,一胖手捂住了颜乔乔的嘴巴,然后战战兢兢指了指门口,“别说它,会被它听见的!”
颜乔乔望过去。
方才她便注意到,昨夜被“鬼”撞坏的大门已经恢复了原样。
颜乔乔并未在心,毕竟这是孟安晴的梦境,不能以常理度之。
此刻认真一看,只见门栓横得稳稳当当,两扇青桐木大门仿佛坚不可摧。
“你别跟来,我去看看!”颜乔乔穿过庭院,走向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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