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是一栋四四方方的三层小楼,白墙黑瓦,一楼门头的白炽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像指引归途的灯塔。
门前一片水泥铺就的小院子,院子另一侧有一座不大的平房,平房边上一口水井,井边一条青石台阶向下延伸,顺着台阶看去,隐约可以看到远处村落的轮廓。
夜色已经降临,村落没有点灯,静谧而沉默地隐匿在黑暗中。
没时间细看,一行人快步穿过小院,进入客栈。客栈一楼看着像是餐厅,左右各摆着几张方桌,凳子倒着架在桌上。
正对门设有原木的柜台,最后一人迈过门槛的时候,柜台后突然传出一阵闹铃声。铃声刺耳又响亮,伴随着闹钟腿儿在木桌上蹦跶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格外突兀。
众人被吓得心脏骤停,反应过来之后,有的人钻进方桌下面,有的人缩在柱子边上,紧紧贴着柱子。
周海洋和陈小峰挤在三个初中生中间,揪着谢留夷的裙摆缩在她背后。
着实为难谢留夷这纤细的身板儿,得挡着一堆人,裙角还被五个人拉着,一步也走不动,只能眼神示意宋烨去看看。
宋烨倒是没躲,他心里也怕的,只是表现得更镇定些,就着门外白炽灯的光亮上前,探手到柜台后,回身时手里拿着一个黄铜色闹钟。
闹钟是经典复古款式,主体一个大肚子圆形表盘,下面两根金属脚,头顶两个耳朵震动得非常欢快,耳朵中间一个开关。
闹钟劲儿很大,震得他手指发麻,宋烨没有冒然关闭,就这么拿着走回来。
“七点五十。”他把表盘展示给谢留夷看,又转了个面,将闹钟背面露出来,“闹钟是发条式的,需要有人定期上发条,这里应该有人住。”
正说着,闹铃声开始减弱,最后有气无力地叮铃了两下就不动了。空间重新恢复沉寂,东南角的开门声就格外醒目。
吱呀——,年久失修的合叶发出一声呻吟,东南角一阵拖沓的脚步声逐渐接近,矮小佝偻的身影步履蹒跚地从黑暗中走来。
经历过山下售票员和索道上的怪物,一行人如惊弓之鸟,看到个会动的就以为是怪物,惊叫着往远处躲,就连宋烨也浑身绷紧了往后撤。
谢留夷被身后五个人拉扯着,艰难保持平衡,无奈开口,“是活人。”
众人这才稍微安定了些,定睛细看。
那人已经走到了门口白炽灯透进来的光线中,是个老太太,裹着小脚,走得颤巍巍的。脸上皱纹密布,灰白的头发拢在脑后,眼珠虽然浑浊,却能看见眼白,是正常的人眼。
如今已经六月,山上的气温不热,也称不上冷,她却穿着一身厚重的夹袄,黑色的布料很是耐脏。
她仿佛没看到厅中多出来的一群大活人,自顾自地走到柜台处,摸索了一会,没找到闹钟,这才缓缓转头看向这群不速之客。
宋烨很有眼色地将闹钟放在旁边方桌上,自己退了一步。老太太看见了却没管闹钟,颤巍巍地走到大门口,沉默着关上两扇大门,又费力地提起门边竖着的木板卡在门缝后面。
众人一时不确定她究竟是不是人,都不敢轻易上去帮忙。
她又走到门边柱子上,摸索到绳子拉了两下。
门外白炽灯熄灭,大厅内日光灯亮起,驱散一室黑暗。
这一举动让在场众人微微松了一口气,纷纷从藏身处爬出来,却也不敢太接近。
老太太又颤巍巍地走向放着闹钟的桌子,宋烨上前一步,抬手拦了一下,“老人家,请问……”
话还没说完,老太太视若无睹地绕过他,拿起桌上的闹钟,又转身向来处走去。
周海洋自觉跟老一辈打交道还算得心应手,从谢留夷身后窜出来,三两步上前挡在老太太前面,扬起讨喜的笑容,提高了声音道:“奶奶,您好呀,过来坐坐呗。”
因为路被挡住,老太太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未等周海洋再开口,她又冷漠地低头,绕过他继续走。
佝偻的背影此刻显得像一个绝情绝爱的世外高手,对身后周海洋一叠声的“奶奶”充耳不闻。
老太太抱着闹钟回到东南角的屋子,吱呀一声关上门,丢下厅中一众人面面相觑。
周海洋回来的时候还有些委屈,“我平时可招爷爷奶奶喜欢了,她怎么不理我?”说完又恍然大悟,“她会不会已经聋了?”
“聋了要闹钟做什么?”宋烨反问。
周海洋语塞。他刚才喊得嗓子都快喊破音了,声音比闹钟小不了多少。可见老太太只是单纯地不想理他。
正要说什么,突然被谢留夷拽了一把,就见谢留夷视线落在别的地方,食指竖在唇上示意众人安静。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看到大门左右两边各一扇窗户,被一掌宽的木条纵横交错着封死。
众人刚才注意力都放在老太太身上,竟然没人注意到。
谢留夷手掌后压,示意众人不要动,自己走上前去。她脚步很轻,落脚几乎没有声音。
走到窗户前,她将眼睛贴在横纵木条构成的不规则方形小孔上向外看去,入目是一片深沉的黑暗。
这不正常。
刚才进入客栈还未开灯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可以在黑暗中清晰视物,更何况今夜万里无云,月光还算明亮,从缝隙看出去绝对不会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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