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穿着黑西装的助理也跟着点头哈腰,林律师提出了一个要求:“一旦要补办护照,回国的日期又遥不可及了。我答应过太太,每天都会发一些照片给她。以解……思念之情,可否请两位朋友代我拍摄呢?”
一名胖助理接着就笑出声了,他用日语和旁边的同事打趣说:“听说林太太是令人震惊的美人,先生出差,这位太太不见得会有多少‘思念之情’吧。”
林律师对日语略知一二,从他们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已经能看出这两个家伙没说什么好话。但他面不改色,埋首于小山一般的材料之间,摆出中年大叔常见的油腻笑容,愣是让两位助理前前后后拍了十几张“工作照”。
然后,在两位助理的观摩下,他坦然地把这些照片悉数传给妻子。
和照片一起传回去的,还有藏在那些材料中的那些“沟壑”。
这些痕迹均在文字下方,由条纹和圆圈组成,是用铅笔所写,看起来像是某人曾在审读材料时下意识做的标记。
助理们很快就厌倦了林律师在手机镜头前搔首弄姿的样子,把手机丢给林律师,请他自拍,而他们则去门口谈天、抽烟。
林律师颔首微笑,继续埋头在这批曾经存放于长崎律师事务所的纸质材料之中。
2.
承载着梅朵和海公子父亲的那艘游艇,依照他们的遗愿,漂流在蔚蓝的远洋。
随着海公子归来的,只有父亲曾经使用过的脑机接口系统。
“这个……人类使用的脑机接口,安装到鲨鱼大脑上,从技术层面来说倒是不难。只是,只是……”海公子请来的专家一个个面露难色,认为这件事不可行。
“只是什么?只要技术方面不难,那就没问题呀!是不是怕钱不够?没关系的,他有的是钱。他的钱不够的话,我们卖冰激凌也能凑出来。”巴璞叉着腰,信誓旦旦地鼓励这几位专家。
“主要是怕咬。”专家指指海缸里那条体型庞大的六腮鲨,支支吾吾地说,“这种深海鲨习性凶猛,国内也没有麻醉鲨鱼的先例,安装脑机接口的过程可能不会那么令鲨鱼愉快……”
“我来。”阿遥接过专家带来的机械臂摆弄着,“反正你们进入水中后,也是要靠这个东西来安装接口的吧?”
“没关系,我可以搞到防鲨服的,防护指数最高、体感最轻的防鲨服。给我两天时间,从境外定制过来不难。”海公子摩拳擦掌,已经开始让秘书联络海外采购的公司。
“阿遥,巴琅已经不记得你了……”唐灵也忍不住提醒满眼星光的阿遥,她不喜欢给人泼冷水,但作为那件事的目击者,她非常清楚地知道,在巴璞眼中,人类形态的阿遥不过是一种口味新奇的食物罢了。
“可是我记得他呀。”阿遥不加思索,用手掌紧贴海缸外壁,感受着海水的温度。那里面铺满了干净透明的细沙,投放了沉木、大型圆贝和各式各样的珊瑚,幽蓝色的冷光灯照在里面,模仿深海的静谧和安宁,像一个很沉的梦境。
六腮鲨躲在人造礁石之后,从鲜红的珊瑚缝隙里冷冷地看着外面,阿遥热切地迎着他的目光:“巴琅的孩子还没有名字呢。连上脑机接口之后,就可以一起给小宝宝取个名字了。这件事一定需要巴琅的参与,不对吗?”
巴璞也有些犹豫,这几天只要他站到海缸前,六腮鲨就会在缸里追着他咬,一副垂涎海星很久的样子。“不如从性格温顺一些的开始,比如巴珊?”他提议。
阿遥爽朗地笑起来,被阳光烤成巧克力色的皮肤上水渍闪耀,他已经准备攀入海缸,“他是巴琅,是我的哥哥,不是什么凶残的鱼类动物。”
海缸里的巴琅已经习惯了吃活物,变成鲨鱼之后,他凭着本能渡过了一段弱肉强食的时光。最初,那些扭动的触手、惊慌的小鱼、在唇齿间还试图挣扎的蟹类让他感到恶心和不适;可随着退化程度的加深,他越来越喜欢海底蔓延的血腥气,那味道太鲜甜了。他要活下去,要守卫和自己一同藏进废墟的伙伴,以及那个莫名其妙的小东西,他必须像只真正的动物那样冷血和无情。
当那个身材高大的人鱼男孩游进来时,他还是吃了一惊。之前那些人类投喂给他的都是处理过后的鱼肉,很少把活物直接投进来。他在珊瑚后缓缓地摇动尾巴,水里泛起猩红色的涟漪。旁边的海缸里住着巴珊,儒艮粗壮的腰肢取代了她曾有过的玲珑身材,她怔怔地坐在一块灰白色的岩石上,手在肩膀的位置下意识地梳理。那里空荡荡一片,她只是隐约记得那里曾经落下过橙红色的披肩长发。
巴琅以为这将会是一次角斗。他看出来了,那个男孩对他毫不畏惧,甚至在招摇着双臂呼唤他过去。
在海底出生入死的鲨鱼不会那么快就落入圈套,巴琅快速地在假礁石后游动,装作对食物毫不在意地样子。等游至角落,被聘聘婷婷的海草丛挡住时,他再突然回旋,飞速冲向站在那里的人鱼男孩。
外面惊呼一片,巴琅也吃了一惊。
那个男孩不但没有躲开,还流着泪抱住了巴琅垂下冷涎的嘴巴。他亲昵地拍拍那血盆大口中的森森白齿,然后自在地游动到巴琅眉眼之间,在六腮鲨额间灰白色印迹的部位亲吻了一下。
自从接巴琅回来后,他早就想那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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