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男朋友一起追上来的李粥,也看到了低头拨动琴弦的穆星辰,一时没忍住,激动喊出声,“星辰!”
‘噔——’极长的弹琴中断后慌乱拨到琴弦的刺耳音,穆星辰惊慌失措的抬起头,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叫他名字的李粥,而是站在他前面双眼发红望着这边的陆闻逸。
跟陆闻逸视线对上的瞬间,穆星辰有种全身血液都被冻结了的恐惧感,其实这段时间他已经很少会梦到陆闻逸拿着巨斧砍他的腿了,可真的跟他面对面的碰上,那种会被砍断腿的极致恐惧便立即涌上脑海。
就这个瞬间,他如坠冰窟。
坐在旁边的秦轻满脸诧异,“你认识的人?”他还以为穆星辰已经孤身一人了,不然也不至于流落街头啊。
秦轻的疑问声将穆星辰从巨大恐慌中拽出来,他想都没想的站起身,手掌撑着墙壁跌跌撞撞往前跑,明知道不可能跑得过陆闻逸,却依旧试图逃跑。
看到穆星辰的反应,秦轻意识到不对劲,也跟着站起身,看到那个邋里邋遢的男人像是被解开定身术一样去追穆星辰,便下意识想要阻拦,被早早反应过来的李粥给拦住,“他们……兄弟两的事,麻烦你不要插手。”
说完又冲陆闻逸的背影吼,“陆哥你每个动作都想清楚后果了再做!”
陆闻逸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了,视线中只有那个撑着墙慌慌张张逃跑的身影,他根本没跑两步,就轻而易举将人堵住,所有在看到人那一瞬间涌上来的扭曲恶念,都在看到弟弟脸上的惊恐时烟消云散。
那双漂亮大眼睛中的恐惧是那么浓郁,陆闻逸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被灼伤了,找到人就开始高速跳动的心脏,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揪紧,真疼啊。
穆星辰恐惧的不敢跟陆闻逸对视,双腿发软的直往地上滑,腰上及时揽过来的手臂避免了他狼狈滑到在地的命运,但他怕的更厉害,哆嗦着求饶,“放,放开我。”
弟弟的所有反应都化为一根根坚硬的利刺往陆闻逸身上戳,他咬着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开始学着让自己正常点,“辰辰,我想你,好想你。”声音已经哑的几乎要失声了。
穆星辰哭着摇头,“不要,你不要想我……求求你了,放过我吧,我能给的都给你,只要你放过我。”
被拦在不远处的秦轻见穆星辰哭了,烦躁的去推拦着自己的李粥,“让开!”
李粥没让,但也有点怕,不得不再次出声提醒,“陆哥,别吓他!”
陆闻逸低头看着哭的全身都在抖的穆星辰,听着他不停求饶的话语,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无法呼吸了,他用力将人抱进怀里,想起自己还在人间,得学着做一个真正的正常人。
满是疤痕的大手牢牢按在怀中人后脑勺上,陆闻逸的喉结不停滑动,拼命将那些不正常且不应该存在的念头压下,隔了许久才在穆星辰临近崩溃的哭声中,哑声哄,“对不起……哥哥错了,以后再也不那样对你了,跟哥哥回家好不好?哥哥好想你,想你想的快疯了。”
他想,如果真的做不成正常人,至少也得在弟弟面前装成一个正常人,假装自己也在人间,他承受不起再一次弄丢弟弟的绝望和痛苦了。
穆星辰从来没想过陆闻逸会道歉,可即便是他道歉,他也没法从恐惧中脱离出来,咬着下唇止住哭声,抽泣着问,“那你能放过我吗?你就当做今天没看到我,可以吗?”
陆闻逸抱着穆星辰的手臂猛然缩紧,他几乎要控制不住立即抱着人从这里离开的冲动,他自己跟自己较着劲,最终尚在人间的他占了上风。
“除了这个要求,别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我只有这个要求。”
陆闻逸沉默了许久,抱着终于停止哭声的穆星辰,靠着墙壁坐下,在怀中人的挣扎中,将人放在自己腿上,直接转移话题,“哥哥把家里收拾的很好很干净,院子里种的花也开了,哥哥给你买的衣服衣柜都装不下了,还有——”
穆星辰没让他说完,“爸呢?你把他怎么了?”
听到这个问题,陆闻逸沉默了大概两分钟,才道:“他出国了。”
穆星辰恐惧的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整个人都陷入极度害怕的状态中,他颤抖着,甚至不敢继续追问,害怕听到让他更恐惧害怕的答案,但陆闻逸好似猜到了他会想什么,沉默的从兜里掏出已经碎了屏的手机,拨通了一个根本没存的号码。
接通后,他把电话递给穆星辰,自己亲手撕下那层血淋淋的薄膜,“他活着,我没对他做什么。”
电话里传来的的确是穆父的声音,父子两互相打了个招呼就陷入了沉默,许久后,电话里传来穆父疲惫无奈的声音,“辰辰,你……你跟你哥哥好好过,爸爸……这辈子回不去了。”
挂断电话后,陆闻逸看着那双漂亮水润眼睛里的不敢置信,避开这个话题,哑声道:“跟哥哥回家。”顿了顿,又补充,“好不好?”
他的态度明明已经很诚恳卑微,可穆星辰依旧无法忘掉那晚躲在公园听到的话,他害怕,怕陆闻逸现在的所有表现都只是在骗他回家,怕真的回去后就再也无法站着走出那个家了。
穆星辰觉得自己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过,他不敢刺激陆闻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小心翼翼的问,“能,能让我考虑两天吗?”
陆闻逸跟穆星辰对视了很久很久,久到穆星辰又要被吓哭的时候,才忽然无声的笑了下,说:“好。”他伸手将一眼就能忘穿的弟弟按到肩膀上,手掌抚摸着掌心下柔软的头发,带着凶光的视线落在远处。
注意到陆闻逸眼神的李粥惊叫,“陆哥!”
陆闻逸垂下眼眸,侧头贴着穆星辰的耳朵,低声说:“哥哥给你时间考虑,等你什么时候考虑好什么时候再回家,但哥哥要知道你现在住在哪。”
穆星辰没想到陆闻逸会真的同意让他考虑,也不敢拒绝他,哆哆嗦嗦的小幅度点头,之后他就没能下地,被迫在陆闻逸怀里跟秦轻告别,可怜兮兮的祈求李粥也跟着一起去。
就算穆星辰不提出来,李粥也不敢不跟着去。
“星辰……”
穆星辰怕陆闻逸疯到对秦轻做什么,在他担心询问的目光中,小声说:“是我哥哥,我没事。”
陆闻逸没给秦轻多说的机会,抱着穆星辰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地下通道,从地下通道出来后,他几乎走两步就要低头看看怀里的人,确认这是真实存在的后,便忍下低头亲吻的欲望,继续走。
穆星辰租住的地方并不算太远,可陆闻逸不愿意坐车,非要抱着他走回去,因此本来只有两站的路程硬是耗费了将近一个半小时。
从进到出租屋开始,陆闻逸的身体就一直紧绷着,那张胡子拉碴的脸始终沉着,可怕到穆星辰觉得他随时会从哪里变出一把巨斧砍断自己的腿,害怕到全身僵硬。
还是李粥最先注意到穆星辰的异样,忙提醒还在打量出租屋的陆闻逸,“陆哥!”
陆闻逸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怀里恐惧到随时会再次哭出来的弟弟,沉默了几秒,将人放在小的可怜的出租屋里唯一能坐的小床上,问,“腿疼吗?”
“不——”撒谎的话在陆闻逸的注视中卡在喉间,穆星辰咬了咬舌尖,改口,“疼。”
问了问题的陆闻逸却没再开口,他不敢开口,怕一开口,那些被拼命按捺住的恶魔就会冒出头。
这样寂静到可怕的气氛实在令人难受,李粥看了看身体紧绷的穆星辰,“陆哥,给星辰时间好好想想,我们先走吧。”
穆星辰没说话,因为他觉得陆闻逸不会听话的,可没想到蹲在面前的人真的站起身,甚至温柔的揉了揉他的头发,说:“手机给我。”
根本没有拒绝权利的穆星辰,默默拿出买了许久的老年机,眼睁睁看着陆闻逸给他自己的手机拨通电话并把电话存下。
“哥哥先走了,你考虑好就给哥哥打电话,什么时候打都可以,哥哥一直等你。”
小小的出租屋里恢复平静后,穆星辰如同死里逃生般的软倒在床上,他知道陆闻逸让步到这样已经到了极限,肯定不会轻易离开。
“系统……我好怕,他要是砍我的腿,你能让我不疼吗?”
“宿主别怕,从主角攻刚才的表现来看,应该不会砍你的腿。”
“他会的……”
系统没再回答,它知道宿主会怕成这样,还是因为之前被软禁,又被砍断双腿的噩梦一直折磨。
而穆星辰猜的没错,陆闻逸真的没走,他站在从出租屋看根本看不到的地方,任由那些被压下去的疯狂恶念上涌。
陆闻逸不走,李粥也不敢走,拉着男朋友陪着在一旁蹲守,面对男朋友疑惑的目光,无奈道:“事情比较复杂,我一时跟你也解释不清楚,总之我们两现在不能走,我怕出事。”
盯着出租屋看了几分钟的陆闻逸忽然转过身,仅存的理智几乎无法让他压下立刻冲上去把弟弟绑回家的欲望,他不得不看向跟男朋友甜甜蜜蜜靠在一起的李粥,哑声道:“你帮我上去问问他考虑好了没有。”
“……陆哥,我们才下来不到十五分钟。”
“快去。”
听出陆闻逸的声音不太对劲,李粥抬头看向他的眼睛,被那可怕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拉着男朋友站起身,无奈道:“我们可以去问,但你如果没法控制住自己,最好从现在开始就离星辰远远的,不然你一定会伤害他。”
“我知道。”所以我在试着做个人。
听到敲门声的穆星辰是极度恐惧的,但当发现来的只有李粥跟另一个陌生人后,那种放松几乎肉眼可见,他勉强勾了勾唇角,“坐床上吧,也没地方坐。”
“这段时间过的好吗?”李粥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穆星辰却点点头,“挺好的。”他始终对每个世界的主角受很有好感跟信任,回答完又忍不住小声说,“你能不能帮忙劝劝他?”
李粥叹了口气,“没用。”
穆星辰的眼睛因为刚刚哭过,现在还有点红肿,李粥的回答在意料之中,他也没感觉太失望,只是觉得自己大概是插翅难逃了。
“阿素,你先出去等我。”
一头雾水的罗随素只得先出门去等,想到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幕幕,感觉实在复杂。
屋内李粥先是跟穆星辰聊了聊这半年的事,才斟酌着说:“我不是为陆哥开脱,这段时间他其实变了很多。”
穆星辰安静的听着李粥讲着陆闻逸在这半年里的所作所为,等他讲完,便小声说:“我怕他。”
“嗯,我知道。”
穆星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腿,“从他跟你说那句话开始,我一直在做梦,一闭上眼睛就是他挥舞斧头砍我腿的画面……他不会放过我,我也逃不掉了。”
最后两句话穆星辰说的很轻,但李粥还是听见了,他下意识的安慰,“那只是梦——”话刚说出口,便猛然反应过来,“你……我们报警的时候你在附近?”
“嗯。”穆星辰低着头,“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离开出租屋时从楼梯下来后,李粥才看到站在不远处盯着出租屋的陆闻逸,他心情实在复杂,谁能想到当时他们要找的人就距离他们几步之遥,并且把那些又可怕又疯狂的话全部听进去了呢。
想到陆闻逸这半年来的颓废和疯狂绝望,思来想去他也就想到了一个词:活该。
直到李粥走到面前,陆闻逸问,“他考虑好了吗?”
李粥没有回答,而是将刚刚得知的事告知了陆闻逸。
陆闻逸说不清是当时要找的人就在几步之遥外的事更让他心痛,还是被弟弟恐惧害怕自己要砍他的腿更让他心痛,他沉默了很久,哑声辩解,“我没那个意思。”
“真的没有吗?”
李粥的反问让陆闻逸再次陷入沉默,他痛苦的闭了闭眼睛,没有任何底气的解释,“没想砍他的腿,只是想让他不能再走路。”
“那有什么区别?”李粥叹了口气,“不解开他的心结,就算你强行把他带回去,也没有任何作用,而且你最好不要强行带他走。”
陆闻逸抬头看向出租屋的方向,像是跟自己妥协了般,低语,“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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